今天被这个“2”最多“爱”最多的日子,刷屏了!可能鲜有人注意到,2月22日还是一位中国诗人辞世的纪念日。鲁迅先生夸人不常见吧?他不吝盛赞,称这位诗人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走心了,我的诗人在揭晓这位诗人之前,想先请你欣赏一段文字——不稀罕诗,不晓得几国诗人的名字,都没关系。因为:所有动人,殊途同归。你的一生,总会被一些事物一些瞬间触动吧。诗人就在那时,站在终点候着你。诗是经验。为了一首诗我们必须观看许多城市,观看人和物,我们必须认识动物,我们必须去感觉鸟怎样飞翔,知道小小的花朵在早晨开放时的姿态。我们必须能够回想:异乡的路途,不期的相遇,逐渐临近的别离;——回想那还不清楚的童年的岁月;想到父母,如果他们给我们一种欢乐,我们并不理解他们,不得不使他们苦恼;想到儿童的疾病,病状离奇地发作,这么多深沉的变化;想到寂静、沉闷的小屋内的白昼和海滨的早晨,想到许多的海;想到旅途之夜,在这些夜里万籁齐鸣,群星飞舞,——可是这还不够,如果这一切都能想象得到。我们必须回忆许多爱情的夜,一夜与一夜不同,要记住分娩者痛苦的呼喊和轻轻睡眠着、翕止了的白衣产妇。但是,我们还要陪伴过临死的人,坐在死者的身边,在窗子开着的小屋里有些突如其来的声息。我们有回忆,也还不够。如果回忆很多,我们必须能够忘记,我们要有大的忍耐力等着它们再来,因为只是回忆还不算数。等到它们成为我们身内的血、我们的目光和姿态,无名地和我们自己再也不能区分,那才能得以实现,在一个很稀有的时刻,有一行诗的第一个字在它们的中心形成,脱颖而出。这段“诗如人生”的文字,出自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随笔,把他翻译给你,才令你我今日有深情可吞吐的,就是诗人:冯至。诗人是什么?就是「把心走过的路,记下来的人。」冯至1905年9月17日-1993年2月22日撑不下去时,想到他困厄中的青年冯至,读了青年里尔克,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欣喜:“现在我再也没有那种没有出息‘事事不如人’的感觉。(里尔克)使我‘看’植物不亢不卑,忍受风雪,享受日光,春天开它的花,秋天结它的果,本固枝荣,既无所夸张,也无所愧恧……那真是我们的好榜样。”你当知道,在那个山河欲坠、国破家亡的年代,年轻的他连同他们的梦,是如何被敲碎的。而他的选择是——“我译它出来,我赤诚地给中国的青年;我只恨我在二十岁上下的时候无人把这样好的东西翻译给我。”于是,彼时国破家亡的青年,连同此后的青年,一并受了勉励。这是冯至译出的里尔克——好好地忍耐,不要沮丧。你想,如果春天要来,大地就使它一点点地完成。我们没有理由不信任我们的世界,因为它并不敌对我们。如果它有恐惧,就是我们的恐惧;它有难测的深渊,这深渊是属于我们的。也许一切恐怖的事物在最深处是无助的,向我们要求救助。像树木似地成熟,不勉强挤它的汁液,满怀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风雨中,也不担心后边没有夏天来到。他们要开花,开花是灿烂的;可是我们要成熟,这就叫甘居幽暗而努力不懈。“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译里尔克,也译海涅、歌德,还译尼采,不少人将冯至视作“德语文学翻译与研究的泰斗”,一生甘居幽暗而努力,“让德国经典在中国被熟知”,他老来屡获德国不同学术组织及政府嘉奖,在德得到了极高的认可和推崇。不过,我们的诗人可是少负盛名——文坛巨匠鲁迅在1935年回顾1920年代的新文学时,出人意料地独推年纪尚轻的冯至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对一个新诗人冠之以“最”,这在鲁迅是很破例的事。摘选几段冯至的诗与文,很快,你就想脱口而出:这世上,有人不远山水不隔时空地懂我。他写「寂寞」,无声却直挠人的心——我的寂寞是一条蛇,静静地没有言语。你万一梦到它时,千万啊,不要悚惧!它是我忠诚的伴侣,心里害着热烈的乡思。出自《蛇》他写下的「青春」,阵雨阵痛,没有粉饰滤镜——人们爱把青年比作春,这比喻是正确的。可是彼此的相似点与其说是青年人的晴朗有如春阳的明丽,倒不如从另一方面看,青年人的愁苦、青年人的生长,更像那在阴云暗淡的风里、雨里、寒里演变着的春。因为后者比前者更漫长、沉重而更有意义。我时常在任何一个青年的面前,便联想起荷兰画家梵·高的一幅题作《春》的画:那幅画背景是几所矮小、狭窄的房屋,中央立着一棵桃树或杏树,杈桠的枝干上寂寞地开着几朵粉红色的花。我想,这棵树是经过了长期的风雨,如今还在忍受着春寒,四围是一个穷乏的世界,在枝干内却流动着生命的汁浆。这是一个真实的、没有夸耀的春天!青年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生命无时不需要生长,而外边却不永远是日光和温暖的风。他们要担当许多的寒冷和无情、淡漠和误解。他们觉得内心和外界无法协调,处处受着限制,同时又不能像植物似的那样沉默,他们要向人告诉……他写「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努力」——“你同她的隔离是海一样地宽广。”“纵使是海一样地宽广,我也要日夜搬运着灰色的砖泥,在海上建筑起一座桥梁。"“百万年恐怕这座桥也不能筑起。”“但我愿在几十年内搬运不停,我不能空空地怅望着彼岸的奇彩,度过这样长、这样长久的一生。"出自《桥》他原名叫作冯承植,“至”是他中学受庄子“至人无己”启发,希望自己放弃“小我”心怀宇宙。当你在尘事间浮沉快要窒息时,不妨也把自己放逐群星之间——我深夜祈求像个古代的人:“给我狭窄的心一个大的宇宙!”出自《十四行集》二十二2月22日,是为记为什么“沉迷冯至、无法自拔”?“因为行至每个人生关口,你都能从他那里汲取到养分。”一位得他“拯救”的读者如是分享:他的笔墨总是浸润着温煦,他笔下的人物和他一样,有一个光明的灵魂,他们的存在让人相信总有些人心人性无法被苦难剥蚀,在无端的变化里,总有些质朴的东西亘古永恒。毕业于北京大学,留学德国,先后任教于同济大学、西南联大、北京大学,冯至一心向学,他在西南联大的学生、且受他影响走上诗人之路的郑敏清楚记得,“那时冯先生刚步入中年,虽然按照当时的习惯穿着长衫,拿着一支手杖,走起来却是一位年轻的教授,而他在课堂上言谈的真挚诚恳,更是充满了未入世的青年人的气质。”不是文人之间的客套,季羡林真心喜欢他,视他为知己,“冯先生是一个非常可爱、非常可亲近的人。他淳朴,诚恳,不会说谎,不会虚伪,不会吹牛,不会拍马,待人以诚,同他相处,使人如沐春风中。我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脾气。”他的学生、后成翻译名家的叶廷芳回忆,自己曾向冯老先生约稿来写里尔克,因出版社频频催稿,焦急之下就说:“哎呀,冯先生,您太认真了。关于里尔克的资料那么多,您参考一下别人的就是了。”好脾气的老先生这时不无激动地反驳:“别人写的那是别人的看法,诗这东西主要靠理解。人云亦云,那是问心有愧的!”和煦如他,沉潜如他,执着如他,29年前的2月22日,一位中国诗人归于星辰。29年后的2月22日,我们迎来“2”最多的一天,以“爱”之名相聚,还把他怀念。这神奇的一天似烟花升空,绚烂过后,余烟氤氲出一句:平凡的每一天,也值得过。如冯至诗云: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文中插画出自视觉中国2022年2月22日,这一天过得怎么样?监制|李浙编辑|王若璐?央视新闻扫描下图二维码看更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