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天宫》、《闹地府》、《十八罗汉斗悟空》……对京剧略知一二的观众对于这些经典剧目都不会陌生，戏迷朋友们更不会忘记这些剧目中的灵魂角色孙悟空和他背后的演员——素有“南派美猴王”之称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周云亮先生。10月31日，周老先生因病不治，在南京溘然长逝，享年89岁。一位潇洒飘逸、利落果断的美猴王从此和这世间永别。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专访了周云亮先生的女儿周茹茹，重温周云亮老先生的艺术人生。
家学传承
他是我心中最好的美猴王
“我们一家人都是做京剧的，我们一家就有七位国家一级演员。”年近六十的周茹茹老师这样向记者介绍她颇具有传奇色彩的家庭。除了专攻武生的父亲周云亮外，母亲李砚萍也是京剧名旦，周茹茹主攻花旦，大哥当前在总政歌舞团，二哥在军艺，弟弟周天和父亲一样主攻武生，毕业后进入江苏省京剧院工作。
“我姑姑周云霞也是京剧武旦，我的爱人、嫂子也都是京剧演员。”在周茹茹的家庭中，父亲周云亮对几位儿女的影响非常深远，“我的父亲将我们引上了京剧艺术的殿堂。”周茹茹回忆过去动情地说到，“我父亲儿时家境是比较贫苦的，他从小就跟着自己的父亲练功，看到同门的师兄弟们都那么优秀，自己也下了狠功夫，非常刻苦的练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上海出道，后来才来到了南京。可以说父亲和我的姑妈周云霞，他们姐弟二人把我们这个家给带了出来。”
周云亮先生自七岁起，跟随父亲周振海学习京剧艺术，9岁时考入了中华国剧学校学戏，专攻武生，入校三个月后就亮相登台，陆续演出了《五仁义》等剧目，“我的父亲不仅是非常的勤奋、刻苦，而且他也是一个有灵性、有悟性的京剧演员。”在周茹茹看来，父亲周云亮在京剧艺术上是一位天才，尽管没有经过高等教育，但在艺术上的专精使得他达到了常人所难以达到的艺术成就。
采访中，周茹茹和记者分享了一段她与父亲之间关于在演出孙悟空一角时“勾脸”的小秘密，“父亲跟我说，这个猴脸什么时候得勾金啊，就是孙悟空在太上老君那里偷了丹后才勾金。孙悟空偷了仙丹，炼成火眼金睛了，这个时候那金线再一勾，眼睛再那么一眨，孙悟空那双看透一切妖魔鬼怪的火眼金睛就算是成了，就说明这个丹他已经偷吃上了。”对于台下的观众而言，或许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张猴脸上出现的细微变化，但是对于一位京剧表演艺术家而言，这是让这张猴脸“灵”起来的一个巧思，正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观众们为一个活灵活现的美猴王喝彩之时，演员对于这一角色表演塑造的细节已经历经千百遍的打磨，这其中要吃多少苦，外人很难有切身体会。
“父亲真的很能吃苦，很了不起。”在采访中，周茹茹回忆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那时候父亲颈椎的147节受伤，很多人都想这下可完了，恐怕是再也不能站上舞台了。那时候父亲坐在小面包车里，脖子上打着石膏，脸涨得通红，但他特别坚定的和我说，你相信我，三个月我一定能站上舞台。三个月后他真的再演出了，全本的《闹天宫》，自己撑下来了。”择一业而从终生，对于周云亮这位京剧艺术家而言，对京剧艺术的精益求精就是对他一生最好的注解。
梨园往事
带了七个人，从东北演回了南京
周云亮先生一生致力于戏剧表演，能戏极多，《探庄》、《夜奔》、《武松》都多剧广受观众好评，在艺术家名声还要依靠人们口口相传的年代，周云亮的名字就是最好的招牌。
采访中，周茹茹向记者讲述了周云亮先生一件颇有传奇色彩的往事。“曾经有一年我们有一个剧团困守在了东北，我的父亲带着七个人去了东北，一路把这个剧团带着从东北演回了江苏。”周茹茹回忆到，那一年东北大雪封门，天气极寒，一个剧组班子在东北遇到了困难，因为天气严寒，居民不愿出门看戏，剧团营业困难很难返回江苏，当时剧院的领导拍了板子，“只有周云亮能过去解决这个问题。”就这样，周云亮带着仅有七个人的演出小组前往东北支援。
周云亮一到东北就着手开始准备演出的工作，“那时候戏单子往外面一贴，可都别说什么大雪封门了，都出来看戏了，就为了能看一看我父亲这个戏，场场爆满。”就这样，周云亮带着整个剧组，从东北一路走，一路演出，在观众的热烈欢迎之下演回了南京。“那就像打仗一样，一场一场的打过去，现在想想，我爸爸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在当时交通不便、通讯不畅的艰苦条件下，周云亮肩负着整个剧团的责任，其工作之繁重、责任之重大可以想象。“人的精力确实是有限的，父亲工作也相当繁忙，但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把我们几个孩子培养出来了。我在家还是常听我父亲的戏，我是百听不厌。”说到动情之处，周茹茹也已哽咽。
光彩落幕
父亲的一生只为艺术
周云亮老先生1933年出生，7岁学艺，9岁登台首秀，1956年应邀加入江苏省京剧院，1995年从江苏京剧院退休。京剧是他一生的事业，也是唯一的事业，从垂髫小儿到耄耋老人，周云亮的一生是精彩的，更是光彩的。“我父亲真的一辈子就是在这艺术的舞台上，没有任何杂念。”周茹茹说，“很多动作，其他演员也一样演，但是我父亲就能把一个简单的动作给打磨到完美了。”周茹茹以“五龙绞柱”作为例子，“五龙绞柱”是戏曲程式中的毯子功，脊背着地，挥动手臂扭转身子连续在地面翻滚后立起来，用于表现角色闪避攻击时的动作，“因为我和我父亲是在一个剧团的，我看他的表演看得非常多了，这个五龙绞柱的动作别的演员也都做，十个演员能做出十个不一样的动作来，我在台下看我父亲的就是不一样，干净利落，洒脱自如，是经过了多年的打磨沉淀才能呈现出来的动作。”
11月2日上午，周云亮先生的追悼会将在南京殡仪馆致远厅举行，这位一生专精舞台的艺术家光彩谢幕，无数领导、弟子和戏曲界同行的悼念让世人感受到了艺术家所独有的人格魅力与辉光，正如周茹茹所言：“我父亲的一生，就是为了艺术的一生。”愿周老一路走好！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沈昭
校对 苏云
来源：紫牛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