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呻吟声昏暗的灯光下待产的女人大汗淋漓一旁的产婆拿起擀面杖用力地在她肚子上来回碾压终于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产婆忙不迭给这个家的男主人阿祥报喜生了生了是个健健白胖的女孩！然而阿祥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却直接将孩子装进水桶趁着天不亮连人带桶丢进了湖里可怜家中的产妇阿秀苦苦哀嚎迫切的想要看一看她生的孩子只可惜这对苦命的母女二人连面都没见到就阴阳两隔了阿秀痛苦万分却也无可奈何总得打起精神继续活下去不是吗毕竟家中还有年幼的儿子春宝需要抚养很快阿秀就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任劳任怨的为这个家当牛做马无私的奉献着自己的一切然而没过多久丈夫阿祥却染上了重疾每天躺在家中卧床不起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雪上加霜一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被人催命符似的逼着还债再这样下去别说吃饱穿暖了恐怕连活着都成了一个大问题危难关头邻村的媒婆沈大娘带着殷切的笑意找上了病榻上的阿祥他劝阿祥既然是将死之人就要看开点家中能卖的就拿去卖了留着不也是没命享受没命花吗卖点钱最起码还能把病治一治可是现如今阿祥一穷二白的家哪还能拿得出能卖钱的东西闻此沈大娘贼贼地笑了她说这不是还有阿秀在呢么城中一位李姓的大户人家有钱有势什么都好就是至今都还没个一儿半女的李家太太虽然聪明能干但却因身体原因无法生育而这李家老爷又是典型的妻管严这么多年了硬是一个小妾都没敢纳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太太深知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从而影响到整个李家的香火延绵可她又不愿老爷纳个小妾回来思绪再三后她决定典一位人妻来家中为老爷生儿育女生完再将其撵出李府的大门经过多方的物色李太太瞧上了身体硬朗屁股圆润的阿秀她看准了这样的农妇准能生出儿子于是便差沈大娘去和阿祥商议在得知阿祥现如今穷困潦倒后她表示愿意支付100块大洋阿祥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当即便答应了将妻子阿秀典给李家为期三年倘若这三年中阿秀没有给李家生出男儿可继续延期两年很快双方便就此签订下了合约而可怜的阿秀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的权利她只能认命的接受丈夫的安排离开家的前一天阿秀还在细心的为儿子春宝缝衣裳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阿秀恐的是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斑驳的破门槛旁年幼的春宝一遍遍的喊着娘阿秀也一遍遍的应着仿佛听不够夜晚阿祥难得的买了一屉肉包子说是给阿秀明个早晨出发前垫肚子他还说自己也不愿意把老婆典给人家可是不典给人家就要穷死了他不想死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次日一早梳戴整齐的阿秀泪别儿子坐上了李府的软轿离开了家门辗转几地后轿子稳稳当当落在了李府的后门唯唯诺诺的阿秀迷茫的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那气派是她这种穷人想也不敢想的没过多久李家太太摇曳着身姿从阁楼中款款走下她仔仔细细了将阿秀打量了一番心想着这打扮了和没打扮就是不一样那天在河头远远瞧她还是个农妇模样一转眼倒成了个水灵的小姑娘而李老爷见了阿秀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早就泛起一池春水了当即便嘱咐下人赶紧备膳美名其曰是轿夫和沈大娘都累了一天了要好好招待他们才是然而李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不禁开口道“老爷今天可真会疼人”言语之中泛的酸味恐怕她自己都未察觉但李老爷终归是敬着她的即使现在家里进了第二个女人他们不得不做夫妻那档子的事李太太也警告老爷完事后就回房睡觉不许留在阿秀那里过夜然而良辰美景美人在怀当李老爷再次看到阿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全将夫人的话抛逐脑后了这一夜他抱着阿秀美美的睡上了一觉却不知另一个房间里的李太太咬牙切齿了整整一个晚上次日清晨神清气爽的李老爷起了个大早他晃晃悠悠的在庭院之内渡步还念起了年轻时喜欢的那些诗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没等他一句话念完满身怨气的李太太自一旁走了出来她毫不客气的开口讽刺道“老爷精神好啊一宿功夫就变年轻了当心这把老骨头别折腾软了到时候别怪我不心疼你”李太太的一番犀利言辞将李老爷堵得哑口无言但却仍旧止不住他心中对阿秀的欢喜那是走路怕碰了吃饭怕噎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为此李老爷还特地吩咐下人以后什么都不需要阿秀去做谁让阿秀干活他就要谁好看面对李老爷这种溢于言表的欢喜李太太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了夜晚见老爷又偷偷摸摸要去找阿秀满脸不悦的李太太赶紧开口嘱咐几句“家里的事情不要随便和阿秀说她就只是个生孩子的下人罢了也不要给她钱花这样的穷人见了钱不要命的”闻此李老爷点头如捣蒜看上去像是全部听进去了但实际上他只想快点见到阿秀自从进了阿秀的房睡了阿秀的床李老爷每每都要天色大亮才肯起身随着相处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多他对阿秀的关怀也更加无微不至了连喝个鸡汤都要给她加枸杞加当归老爷的关心让阿秀惶恐不已也让她回想起自己多年来受过的委屈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呢在李老爷面前阿秀忍不住抽泣了起来这一哭也算是彻底打开了她的心结自此之后她服侍老爷更加上心了老爷也对她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这天阿秀说想吃乡下的橘子了可等老爷为她拿来的时候她却突然间感到反胃恶心李太太一看就知道这是有身孕了当即便命人将她送进房间好生照料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秀就好似被众星捧月般成了整个李府上上下下最重要的人老爷亲手给她剥橘子吃李太太亲自给她搭配饮食就连下人们对她也是完全变了一个态度曾经阿秀被冷嘲热讽说是拿身子换钱而现在就连府上的管家婆柳妈都得上赶子来巴结她说她马上就要成为李府的二太太了阿秀不敢奢望此等荣宠毕竟她还有丈夫和儿子在家等着呢闻此柳妈不禁劝她要看开点那个穷家还回去做什么留在李府当二太太难道不好吗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啊这一次阿秀没有再做声心里究竟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阿秀的肚子也一天天的打了起来李老爷为她请来了一位郎中看胎而这郎中看完之后竟直接恭祝李老爷大喜他说阿秀这肚子里头是个男孩这消息可把李府上下给高兴坏了从此阿秀更是直接被捧上了天李太太虽然高兴李家从此有后心里却也一直都吃着味她看不惯李老爷对阿秀殷勤的样子甚至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气晕了过去阿秀生产的这一天终于被全府上下给盼来了此时正值深秋阿秀为李府添了个男娃欣喜若狂的李老爷连夜悬挂鞭炮庆祝还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跳起了舞就差没冲老天爷大喊苍天有眼了这样大喜的事情怎么能不广而告之呢次日一早柳妈就按照吩咐派发礼物给前来凑热闹的街坊邻居定睛一看阿秀的丈夫阿祥也混在其中只不过他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他和阿秀的孩子春宝生病了所以想喊阿秀回家去看看谁料不凑巧碰上李府大喜之事李太太以孩子现在离不开阿秀为由用两块大洋随便将阿祥打发了回去而阿秀这边自从生下儿子后李太太对她的管束就愈发严格苛刻与其说是管着她倒不如说是管着府上的其他人她不让老爷再去阿秀的房里歇息也不让柳妈给阿秀送补身子的鱼汤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生个儿子还高贵起来了腰酸啊背疼啊都出来了我就不相信以前在家里也这么娇贵吗现在有人疼着还端出二房的架子了”李太太的话说的格外张扬难听自然也避免不了传到阿秀的耳朵里不过阿秀却仍旧毫不在意因为就算在意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她给老爷建议让孩子取名为秋宝因为孩子是在秋天出生的老爷又正值人生之秋这个名字很快就被采纳了下来接下来老爷又以孩子要多吃奶为由提出想让阿秀多留几年的想法不料此话一出却惹得李太太勃然大怒她当即从外找了个相貌平平的奶妈替换掉了阿秀给孩子喂奶的资格纵使阿秀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从这之后可怜的阿秀更是直接沦为了李府的下等仆人什么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种老爷曾经碰也不让她碰的粗活现在一股脑的全架在了她的身上这样的生活对于阿秀来说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她能看见自己的儿子却无法拥有接近儿子的资格每当她想要和儿子亲近一下就被负责带奶妈的孩子像瘟神一样避开因为这是李太太下的命令李老爷深知阿秀的苦楚为了安慰美人再稍微忍耐一会他不惜将祖传的青玉镯子赠与阿秀可是阿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钱她只希望拥有可以看望儿子的权利然而在这件事上李老爷却无能为力谁让他是个怕老婆的主呢又过了些时日秋宝满月李府为此大办酒席宴请四方宾客令人意外的是阿祥也带着礼物来了只不过这次前来他依旧是有事相求春宝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想要借点钱带春宝去看病阿秀问他当年那100大洋都哪儿去了阿祥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只让阿秀快点拿钱给他就行了只要钱给到了阿秀永远不回去都行听闻此话的阿秀心如刀割然而她都已经沦为做下人的份了又还哪里能拿得出钱来忽然阿秀想起了老爷给自己的那只青玉镯子她刚取出镯子想送给阿祥拿去典当却不曾想迎面碰到了满脸狐疑的李太太太太看到她手中的祖传镯子一口认定是她偷来的扯着嗓子要让老爷过来定夺二人拉扯中镯子不慎摔成八瓣而当李老爷得知阿秀要把玉镯卖了去救那个穷家的儿子时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不论对阿秀如何好阿秀都还是惦记着那个穷家如此一来干脆就直接赏她两个铜板让她收拾收拾滚回那个穷家去吧被赶出李府的时候痛哭流涕的阿秀哀嚎着想再见秋宝一面那是她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啊！可是柳妈却讽刺她道走出这个门秋宝就和她再无关系了李家公子以后可是要做官的怎么会有一个奴隶一样的娘走在回家的路上阿秀心如死灰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这样在跋山涉水回到自己的穷家后阿祥见到他就躲不愿看她一眼而已经长了个头的春宝也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阿秀眼含热泪的搂着春宝一句句的呼喊我是娘啊娘回来了不料春宝听到“娘”这个字更迷茫了此时外面跑来了一群调皮的孩童他们大声嘲笑春宝与阿秀还把阿秀这些年的经历编成了歌谣春宝娘不回家典给人家做二妈换回钱来你爹花这些小调春宝已经听了无数遍如今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再听起这些话来竟如此不是滋味最终他还是沉默着跑开了只留下哭着瘫倒在地的阿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世上已没有属于她的家对于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而言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事情啊！电影《为奴隶的母亲》于2004年4月20日在电影频道播出由阎建钢执导何琳刘子枫柏寒等人主演该片改编自柔石的同名小说是为了纪念作家柔石先生诞辰100周年特别制作的编导们透过现代人的挑剔眼光用耐人寻味的表现手法朴素而冷峻的叙述了“典妻”这个浙东旧有的典型陋习看完整部电影后我的心中百感交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让人沉重的话题在整个电影故事中阿秀是完全透明的存在她是什么？她也常常对自己发问需要时她可以是阿祥的妻子可以是春宝的母亲可以是下人们口中李家的二太太也是李家少爷秋宝的母亲可到最后她突然又什么都不是她连一个身份一个家都不配拥有爱时如珠似宝弃时如视草芥阿秀的命运是悲惨的可是在民国年前这样的阿秀又何止一个两个在那样一个男权社会里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已成典范男人决定了女人们的命运而剧中的李太太看似强势有话语权却也不得不为传宗接代而做出让步没有给李家添香火会令她愧疚一生会导致她进不了李家的祖坟死了都只是扎在女人堆的孤魂野鬼对于这样的处境而言已经不仅仅是男权在给她施压了是她自己的思想在压迫自己从这一方面来说她又何尝不是个可怜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另一阶层的“阿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