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

本文系澎湃镜相非虚构写作大赛参赛作品大赛由澎湃新闻主办复旦大学今日头条联合主办投稿请点击文张若水图视觉中国一我们离婚吧十六年未见的丈夫如是说姚暮美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眼前这个也老了许多的男人欣然同意了她十六年等待的结果她什么也没问她不想知道他需要别的女人她不想知道他对她怎样好至少不想从他嘴里知道这些...

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

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

本文系澎湃镜相非虚构写作大赛参赛作品

大赛由澎湃新闻主办复旦大学今日头条联合主办

投稿请点击文张若水图视觉中国

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

我们离婚吧十六年未见的丈夫如是说

姚暮美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眼前这个也老了许多的男人欣然同意了她十六年等待的结果她什么也没问她不想知道他需要别的女人她不想知道他对她怎样好至少不想从他嘴里知道这些从此暮美不再称呼他为我老公他失去了姓名成为暮美口中的这个男人或那个男人 姚暮美和那个男人相识于1980年的夏季那天她和妹妹身着同样粉色的裙子从和平电影院出来碰到一个穿西服的男人问她们要不要小礼物带她们去前面的和平饭店拿姚暮美想大庭广众之下人家应该不会骗她们就和妹妹跟着去了

穿西服的男人叫她们在外面等自己进了旋转门不一会出来一个黑人远远地招手叫她们俩过去暮美和妹妹吓得快步走开了黑人也跟了上来跟她们说了几句话她俩也没听懂他讲些什么只想快点甩开他可黑人挤到她们中间将她和妹妹分开了

侬快点好勿啦暮美对走在他们后面的行人大喊道那行人是她们从电影院出来一直跟着她们的两个男孩

两个男孩跑上前来与

她们

并肩同行黑人识趣地离开了一开始他们四人一排走着然后变成一男一女前后两排走着交谈中暮美得知与她并肩而行的男孩比她小五岁在城隍庙当经理她告诉他她在服装厂上班男孩坚持要送她回家她推辞不过离家还有一条街的时候暮美停了下来说送到这就行了临别前男孩问她能不能做一套衣服送给他为了打发他走暮美答应了男孩高兴坏了说一周后下午两点在虹口公园等她

暮美给男孩做了一套青年装算是答谢他的解围那时的街头已经不时兴青年装了她在虹口公园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没见到前来赴约的男孩待她要离去时男孩大汗淋漓地向她跑来原来他们俩一个在正门口一个在西门口

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如果她少等几分钟如果他跑得慢一些他们彼此就错过了在认识他之前暮美有过一个心仪的对象是别人介绍的为此她乘车去金华见相亲对象到了人家家里相亲对象太忙叫来自己的弟弟与她相见回到上海后她写信给相亲对象的父母告诉他们她相中了他的弟弟这封信石沉大海

1975年暮美从黑龙江农场回到上海后她开始自学做衣服1979年大批上山下乡的青年都回来了暮美也弄回了自己的户口那时工厂招人她考进一家服装厂在车间做裤子的时候因为流水作业她是最后一个她不愿意等常把前面的人的活拿来做后来车间的人也懒得做了她就一个人做一个礼拜后厂长拿着

记件

簿过来问哪一个是姚暮美车间的人都指指她厂长看着她身上的衣服问是不是她自己做的暮美嗯了一声那时的人都很朴素穿得都是肥肥大大的衣服可暮美喜欢穿紧身的所以她就自己做衣服暮美就这样进了新服装厂的技术组每天晚上去上培训课学习裁剪排版等技术

那时常有人给暮美介绍对象可她不喜欢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又嫌弃对方长相难看的同事都说她眼光老高了这样一晃晃到了30岁遇到了这个比她小五岁的男人长相不赖工作也不错对她对她家里人都好

暮美的妈妈也很喜欢他因为他的母亲是苏州人所以常给暮美家送来大闸蟹一次暮美妈妈说家里的木盆太重了请他帮忙弄个轻一点的木盆来第二天他骑着自行车带来大大小小的好几个木盆自此暮美妈妈家里做个晾衣架都要他来做门口搭个凉棚也要伊来

她每天晚上下课后他都来接她送她回家谈朋友的时候每个月15号发工资时间再晚他都会将工资送给暮美保管哪怕是赚的外快也全部交给她他给她的每一笔钱什么时候给的暮美都会记在从厂里领回来的工作手册上她想人家是小弟她是大姐她要用人家钱干什么就算以后她不跟他好了她也会如数还给她但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他们一起出去看电影吃饭的钱就从他给的钱里出当然每一笔开销她也会记账

姚暮美有人找车间主任叫道

找暮美的人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孩他们在黑龙江农场的时候就很要好 1966年暮美家门口贴着大字报因为她父亲成份不好她父亲是上海纺织机械厂的工程师他们说他欺压工人暮美还记得那时抱着父亲写的一堆材料一家一家地跑一家一家地说我爸爸没有欺压工人请求他们签名证明父亲写的材料属实

暮美的1967届同学都快走光了只剩下像她这样顽固的人还留在上海本来她想跟同学去安徽插队落户父亲不让她去说安徽太苦了她又想跟几个要好的女生去云南父亲也不同意说云南一年两熟又有蛇虫鼠蚁老苦了父亲帮她挑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选了黑龙江农场理由是日本占领中国的时候先占领了东北三省那里铁路交通发达这是其一其二那里每个月有32块的工资其三那里是一熟

在农场里暮美发了她人生中唯一一次的火一天不知道是谁的肥皂丢了一个个排查下来最后人家怀疑是暮美寝室里与暮美关系要好的小毛告诉了她晚上洗漱完之后她拿着个锄头站在炕上一边敲锄头一边说你们谁怀疑我就请站出来与我对质我会告诉你是我还是不是我没人说话因为她刚刚在身上跳蚤咬过的地方涂完药膏那个样子着实吓人得很

她把小毛叫了过来侬讲出来是哪个

我我我没有讲侬是是是人家讲的小毛吓得讲话都结巴了

一排炕上睡16个人暮美就一个个地问结果没有人说自己怀疑她她这才罢休

12月5号暮美把刚领的工钱放进包里跟他们说她要回去了她想家了他们以为她瞎讲没理她她什么东西都没拿穿好衣服背了一个包直奔公路上举着毛主席像章拦车

到了火车站上了去哈尔滨的小火车车上没人查票到了哈尔滨她跳上去上海的火车没坐几站有人来查票那人将她领到列车长办公室列车长问她为什么没买票

我要买票的暮美掏出包里的所有钱32块跟他说这是她这个月的工钱都给他买票列车长接过钱从中拿出几块钱给她说是给她吃饭用的叫她回座位上坐着到站了会叫她

快到苏州的时候列车长将32块钱都还给了她他说火车有两个门让她不要从站台门下去他会帮她开另外一扇门从那里出去走到火车站前面买一张到上海的火车票很便宜然后她花了一块两毛买了一张车票到了上海

摸索着到了家她敲门大喊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那时暮美家的灯还亮着她姐姐正在窗台边给她写信她打开门一看到暮美激动得不得了接着哥哥妹妹们都跑出来了说侬哪能跑回来了阿拉以为一辈子看不到侬了

暮美从农场逃回来没几日有着高血压的父亲突发脑溢血走了父亲一走家里的经济来源也断了本以为可以一直待在上海的暮美因为父亲的离世不得不再次回到黑龙江农场那是1970年五一过后每个月发工钱她都会往家里寄10块钱因为妈妈正等着她的钱养家

再次回到农场的暮美有了第一次的春心萌动在农场的五年因为有他显得单纯而快乐

1977年恢复高考他考上了哈尔滨的大学暮美回到上海不久接到了他的电话说他要回来参加葬礼他的妹妹自杀了暮美赶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写挽联见暮美来了他拿起旁边一个很大的花圈说要把她的名字也写上去暮美不肯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进进出出的亲戚见他们为此争执都过来劝她一气之下暮美走了那一刻绑在他们腿上的那根红线散掉了后来想起他暮美也觉得惋惜她觉得自家老怪了人家还送了她一块手表呢

这一次他来找她是为了户口的事他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了哈尔滨那个时候在农场的人的户口可以调回来在市里的人就不行了但是他们未婚妻的户口在上海的话他们的户口就可以调回来暮美也很想帮他但是她和那个男人都快谈婚论嫁了

暮美34岁那年因为妊娠高血压住在医院里预产期过了孩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一天半夜的时候羊水破了她赶紧叫护士护士说不急等医生来医生来了后说摸不到孩子的头发和头要马上安排剖腹产问家属在哪需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

家属还没来呢签字我自己签暮美说 不行赶紧打电话

护士帮忙给那个男人打电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暮美扫了一眼手术同意书就签了

赶来医院的那个男人正在手术室外跟护士吵吵嚷嚷

这同意书上写的什么大人小孩都不保

是你老婆自己签了字进去的

护士的话气得他甩了护士一耳光这时手术室的门推开了只听见一句你老婆生好了是个儿子七斤六两他赶紧给护士赔礼道歉

儿子出生的时候刚好是冬天她怕冷得很不想给他喂奶买奶粉需要报户口暮美的妹妹帮她儿子去上户口可她还没想好名字就叫妹妹报一个高王儿派出所的人一听说哎呦不得了下次还要弄个公主配配呢不给报这个名字暮美躺在产妇病床上想名字正好瞅见对面墙上一行字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如就取名高飞飞吧要么飞上天要么就不飞他爱飞不飞

暮美跟他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儿子高飞飞她和他们一家人住在城隍庙的石库门房里暮美的小家住一个16平方的灶间他爸妈住一个16平方的灶间他哥哥住在后楼大概9个平方

虽然住的地方小了些但那段时间是暮美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她厂里的工作不错老公好到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他从不让她扫一下地或者擦一下东西家务活都是他做每个星期天她带儿子回娘家他都会提前叫好出租车平常儿子是他妈妈和姐姐帮忙照料她每天下班回来婆婆煮好了饭菜等她

如果非得说对他有什么不满暮美能想到的是他工作太忙应酬太多对孩子不上心星期天的时候她想带着孩子去动物园看看老虎大象长什么样有一天她就跟他说明天去西郊公园第二天他早早地叫了一辆车在家门口等他告诉她他不去他已经联系了她妹妹由她妹妹陪他们去公园然后又扭过头嘱咐司机送他们到西郊公园四点半的时候再去公园门口接他们付完车费他才走

有时候暮美也会因为他对孩子不上心的事闹脾气抱着孩子就回娘家她母亲从不让她在娘家过夜叫她赶紧回去说他待会就来了这刚把孩子放在床上窗外就响起车喇叭声

1988年4月16号是暮美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日子她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有很多朋友去送他包括他之前做财务的同事从去机场的路上一直到候机大厅她抱着儿子眼泪不止儿子也不停地用小手给她擦泪他一声不响他跟每一个朋友家人告别却不跟她说一声再会就走进了安检的队伍里突然之间暮美抱着儿子朝队伍奔去如果她不叫住他过了这道门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不要走她拽住他的胳膊大声哭喊着你不要走他推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暮美大哭他姐姐跑过来抱走了她怀里的孩子将她从队伍里拖了出来她全然顾不不得围观的人群只是放声大哭泪眼朦胧中是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道门她想他在日本赚够钱就会回来的 有人形容80年代末的上海弥漫着这样一种空气认为只要去了日本就能赚到钱他听他从日本打工回来的嫂嫂的弟弟说那里的钞票赚起来容易因此他也一心要去外面赚钱他跟暮美说他要让她和儿子生活得更好一点给他们换一套大房子住他告诉4岁的儿子他出去赚钱给他买摩托车他要出去暮美也拦不住就像她想做什么事他也拦不住她一样所以她同意了暮美将国债券换成现金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共两万块不到他用这笔钱去了日本

他走了之后暮美每天下班回到家觉得家里全都变了她看不到他了她翻出他所有的照片贴在茶几上柜门上台子下面贴了满满一屋子每天晚上望着睡着的儿子她流泪到天亮暮美觉得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是在这个时候哭干了

不久后她受不了家里到处都是他的照片看不到他的人看这些照片有什么用她将所有的照片还有墙上的结婚照一一取下包起来藏在床底下再后来她把他的东西也打包了起来

每次公共电话处的人喊暮美接电话她都是满心欢喜地拿起听筒不一会又失落地放下听筒他问的无非是你好吗儿子好吗吃了吗你自个注意休息有时她也让儿子听电话可儿子不听她就拼命地将听筒塞在他耳边

又过了一段时间暮美收到了他的几封信按理说这几封信不应该全部都送到她厂里来但送信的人叫她帮忙转交其他几封信一封信是给他姐姐的有几封信是给他朋友的还有一封是给她的她先拆开了自己那封信没有什么内容是一些我在日本很好不用担心把儿子养养好之类的平常话她有些不甘心想看看他给他姐姐写的信她拆看一看差点气晕过去他在信里说如果暮美要走就放她走让她把孩子留下来请姐姐帮忙抚养孩子看样子他是觉得他离开了她就守不住了好她就等他回来看他怎么办

但是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她要重新开始她不能再住在都是他影子的灶间了她决定搬回虹口区的老窝那里正好空着没人住很快他寄来一大笔装修房子的费用她拿着他寄过来的日元去银行换钱一个在银行旁边走来走去的人叫住她说跟他兑换的话汇率比银行的高暮美觉得那挺不错的那人说有一张不灵的给她换一张她拿着亲眼看对方数对的数目去了华侨商店买了两件羊绒衫一件送给儿子的老师一件自己穿一件羊绒衫180块付钱的时候暮美才发现钱的数目不对被骗之后再要换钱她都直接去银行了后来他不直接寄钱给她了而是寄到他姐姐那里再由他姐姐转交给她人民币他每年给她寄一万二一个月一千块钱后来她才明白那是他给她养活儿子的钱

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搬到虹口区之后暮美与他家里的人来往得少了但每个星期还是会带孩子去看他奶奶她觉得应该体谅奶奶毕竟人家儿子在国外人家要看孙子总不能不让她看啊

一天弄堂口管公用电话的阿姨喊暮美接电话一开始她以为是他的越洋电话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问侬是啥人女人先说了这个男人的名字然后说她厂里有个女人天天说我男人在日本哪能哪能女人给了她厂里的地址叫暮美中午过来一趟因为那女人今天刚好上中班暮美告诉对方她没空挂了电话 她不知道打她电话的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她虹口区的电话的对于她口中的那个女人更是无从得知了暮美想起他还没去日本时有人跟她说他和城隍庙的财务关系很要好那时她觉得他是经理跟同事关系好是正常的这个财务逢年过节时还给她儿子送皮鞋送衣服偶尔还上她家里坐坐她那时不信闲话的

这一天她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儿子的老师打来的老师在电话里说高飞飞昨天没把饭盒带回家今天午饭用没洗过的饭盒盛饭

下午去学校接儿子的时候暮美带了两件厂里做的女式衬衫

老师以后你帮我们洗饭盒她把衬衫送给老师从那以后儿子的饭盒就是老师帮忙洗了因为老师常跟她告状她没少给老师送礼物

有一次放学暮美去学校接儿子老师问她是不是从来不打她儿子的她说是的老师又问她是不是从来不骂她儿子的她说是的

你今天回去一定要打打你的儿子他上课一直搞小动作

好的

暮美将儿子放在自行车后座跟他说她今天一定要打伊的儿子说好的呀

回家之后她嘱咐儿子去房间脱了裤子趴在床上等她来打他儿子进屋后她开始生炉子准备晚饭

妈妈我准备好了侬好进来打了呀

侬不要急等妈妈生好炉子再进来打侬

忙着忙着她就把这事给忘了进屋一看儿子的小屁股趴在那里他把里面的棉毛裤都脱了下来这样是要生病的她叫儿子赶紧穿好

吃完饭给儿子辅导完功课她跟他说如果以后老是这样皮妈妈就不要他了她让他整理完书包就进屋睡觉她去帮他铺床一个转身的功夫儿子不见了她在门口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暮美骑上自行车大街小巷到处蹿她大声喊飞飞侬回来呀骑了好几条马路终于在一家水果摊边上看到儿子小小的背影昏暗的灯光照在儿子的身上她的心在那一刻软了下来她将自行车停在远处不敢喊他怕他又跑了她慢慢走过去说飞飞阿拉回去好吧

儿子回过头一下子抱住她妈妈妈妈

她问他为什么跑出来

侬讲不要我啰爸爸也不要我啰侬再不要我啰

儿子这天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暮美告诉他待会她有个中学同学来看她儿子马上停下脚步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她回答说是男同学儿子放下书包说他今天不去上学了侬不是有男同学到我家来嘛

暮美叫儿子放心去学校她会打电话给阿姨叫她来陪她 真的侬要叫阿姨噢

她说她不会骗他的儿子这才拿起书包去学校了那次她真的把阿姨叫来陪她了暮美没想到儿子这么小会这么敏感

一次暮美在家洗衣服一群小朋友涌了过来儿子的手包着一块床单还有血往下滴原来是他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擦到玻璃了

她骑着自行车把儿子带到医院医生给他的伤口缝了七八针从医院回来她去找儿子扯下来包扎伤口的床单是谁家晾晒的找到了赔给人家拆线的时间到了她没时间带儿子去医院就给他拆了两针第二天老师打电话来说高飞飞上课的时候拆线她一开始还纳闷经老师解释方才想起等她去学校接他儿子告诉她一点都不痛一下子就拆掉了侬老勇敢了她表扬他

一个平常的周日暮美加完班回到家在老虎窗口收衣服一个警察在楼下叫她说她儿子在派出所暮美一听手里的衣服全都掉了赶紧奔到派出所原来每个星期天孩子们都会翻墙进一所中学里打球那天为了教训他们学校的人就将孩子们送到派出所了大部分孩子都跑掉了只有她儿子和另外一个小朋友没跑掉人家小朋友打电话叫爷爷奶奶给领回去了她儿子不知道她厂里的电话才留到了现在

那段时间暮美厂里特别忙有时候还需要她出差可她不在家孩子就没人管她只得跟老师请假带着儿子一起出差

一次去宁波出差儿子在车间里也是很招人嫌快下班的时候她没找到他全厂的人都帮忙找孩子愣是没找着

姚师傅你儿子在河边

她跑出去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理她儿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根棍子正撩拨河里的鸭子

还有一次去安徽出差因为他们去的时候穿的单薄儿子感冒发烧了厂里帮忙给孩子做裤子做衣服还给他买了保暖鞋儿子怎么都不肯穿保暖鞋气得她要动手打他这下倒好他在车间里跟她兜圈

乘火车回去的时候他们买的是软卧上铺晚上睡觉时暮美一转身一个男的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对面床铺上吓得她不敢作响马上下来去找乘警乘警过来查看完毕给他们换了一个床铺

那个时候那个男人除了寄钱回来也会给儿子寄衣服回来没有给儿子买摩托车给他买了一辆捷安特自行车没两天自行车就被人偷了不过因为那个男人给车上了保险他们也拿到了赔偿金再后来儿子的电脑也是他给买的

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暮美出去买东西从提篮桥走回来经过下海庙的时候一个算命先生朝她看了一眼问她要算命吗她说不算因为她妈妈告诉过她命是不好算的在暮美抬腿要走时那算命先生说送你一句话你是一个自由人

一转眼暮美50岁了她在2001年退休了每个月的退休工资一千块不到厂长说给她每个月1300叫她再多做几年当时她也想继续留在厂里转念一想这些年她已经够苦了就没去上班过上了退休生活 每天午饭结束暮美将家里收拾干净将晚餐所需食材准备妥当她会去公园跟老师学交谊舞有时她也去舞厅里跳但她不是很喜欢舞厅里的氛围比方说51岁的暮美不可能找到50岁以下的男性来跳舞的只有比她年纪大的人来找她可她并不想跟一个60岁的人来跳舞厅里每个人都有舞搭子如果对方的舞搭子没来可以邀请她跳一次一个男的邀请她跳舞跳到一半就把她扔下了原来是人家的舞搭子来了她觉得真是怪吓人的还有一次一个年纪比她大的男的想跟她跳不想跟他以前的舞搭子跳他跟她说他带她出去跳专场她想她才学不久出去跳专场蛮好的正要答应人家另外一个男的悄声告诉她跟那人学跳舞要每天给他一包烟跳好舞出来要请他吃一顿饭

她很是生气从此就不去舞厅了换成搓麻将了去舞厅的人会打扮得漂漂亮的去而麻将室呢是一个三教九流的地方可以穿拖鞋短裤去天热的时候男人可以赤膊香烟吃吃上海有一种吃吃荡荡的人他不工作整天拿个杯子东晃西晃站在边上看别人打麻将身体都不带动的暮美搓完一局他也看完了真是老挫气了

那个男人回来的那一年是2006年

他先去见了儿子那时高飞飞在鼓巷大酒店上班听见他爸爸在咖啡厅等他兴冲冲地去了在他对面坐下了这些都是高飞飞下班回来后告诉暮美的他跟他妈说他们没聊什么暮美以为这个男人见到儿子的时候会给他一张银行卡跟儿子说喜欢什么东西自己去买她想她是电视剧看多了这个十三点的男人十六年没见儿子却一点表示都没有难怪会面之后儿子不开心 两三天后他打电话约暮美在一个小饭店见面

菜上了一盘又一盘他却没动筷子终于他开口了说我们离婚吧

嗯我同意

暮美想自己一个人将他儿子从5岁养到21岁就等来他这一句话这16年来他不可能一个人在外面的她愿意和他离婚她告诉自己她和他从恋爱到结婚的时间加起来也就8年怎么比得过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16年她放他走暮美回来后也是这么告诉儿子的儿子什么话也没说

接着她去咨询法律顾问是通过法律途径离婚好还是协议离婚好法律顾问建议她协议离婚他说如果你要告他你们已经16年不在一起了像他们这种回来的人就是无赖加流氓他可以说他一分钱也没有他说自己在那里吃人家住人家的没钱就算调查他的财产也是查不到的他可以将财产转移到对方的账户里

过了几天那个男人又来找她他赞成他们协议离婚说他们之间没有财产纠葛儿子也成年了毋需争夺抚养权

儿子长大了没有结婚的房子你要给他预备好还有结婚的钱就这两样暮美说至于她自己她不需要什么精神损失费

他说可以的会有的以后虹梅路的房子就是儿子的虹梅路的房子其实是那个女人妈妈中山公园的房子拆迁后分的房子那个女人的妈妈死了之后他们一回来就住进那里了可他当时却骗她说住在宾馆实际上是跟那个女人一起回国的

在民政局离完婚以后他们去了对面的银行他拿出一张金卡要给她转钱他说这张卡的账户名不是他的是雯雯的原来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雯雯

后来暮美才知道那个女人有一个同她儿子一般大的女儿同样两个孩子在上学人家的孩子早早就送去新加坡读书了她儿子却不知道在什么破学校读书呢

离婚一年后他在闵行区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他是这么分配的他们夫妻一间他女儿一间儿子一间暮美也不是霸道的人就叫儿子住到他们那边去跟他们搞好关系儿子也听话下了班就去了没想到儿子第二天就回来了

飞飞说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着爸爸还有别人的妈妈和孩子他就在想如果是爸爸妈妈和他在一起就好了第二天是星期天那个女人在飞飞起床后叫他明天洗澡先把自己的袜子裤子洗掉可飞飞哪里懂得洗衣服他从来没洗过这种东西的暮美后来反思是自己太溺爱儿子了可儿子缺失了这么多年的父爱她是想尽可能多地给他一些母爱所以才什么家务活也不让他做的她觉得她做的东西都让他看到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自然就会了

暮美站在窗口一手拿着离婚证一手拿着医院小结她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那是2008年年初暮美确诊为乳腺癌中晚期肺积水肝脏旁边有囊肿她想跳下去上天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她真的过不下去了她想到了儿子还未成家的儿子若她走了就没人照顾他了她要活下去她要把病治好 在去新华医院开刀之前她叮嘱儿子不要来医院看她

她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叫家属签字她说没有家属我自己来签

那个男人来医院看她给了她一万块钱走了儿子来看她问她疼不疼

不疼的有止痛针的侬明天不要来看我了

暮美不想儿子来看她她觉得他会受不了的但在饭店工作的飞飞不时地会带些甲鱼汤来给她喝

开完刀以后要做六个疗程的化疗她的头发都掉光了每次化疗的时候她找中午的时间过去晚上在医院住一夜第二天早上8点开始吊针直到晚上9点然后她回家咬着牙爬上楼梯

暮美出门去买菜小区里三五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她知道他们在说她她走过去问他们你们想知道我吗她想既然人家背后议论还不如走到前面让他们了解情况她告诉他们她得了乳腺癌现在正在化疗所以头发也没了后来她还是买了一顶假发

买完菜回家烧饭她洗个菜要洗三回才能洗好刚洗的时候她觉得撑不下去了就回房间睡一会觉得好些了再起来洗菜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意念为了儿子活下去

2008年年底的时候她又去医院开了一刀因为肝脏旁边的囊肿长得有小碗那么大了如果再不开刀的话就要破掉了她告诉医生打开她的腹腔之后看到什么不好就拿什么

身体痊愈后暮美仍像以前一样每天出门前都会打扮得清清爽爽的

过了两年她参加了上海市癌症康复居委会第一次在会上介绍的时候她说大家都是有福的人生病时有老公或子女倒一杯茶吃还要问烫不烫可她呢喝一口水都要自己亲手去烧她希望大家要积福爱惜自己的家人

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飞飞生了点小病在医院挂点滴暮美跟他说了之后他匆匆忙忙地来了递给她一沓钱说是雯雯叫他给她的3000块暮美听了这话有些不舒服但还是不客气地接过他的钱说了一句谢谢侬

从医院出来之后飞飞看到小摊上有卖手套的就说他想买个手套这样开电动车的时候就不冷了这个男人拿出300块钱给儿子买好手套飞飞顺手将剩下的钱放进口袋走到一家肯德基前面飞飞说肚子饿了 这个男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他问暮美钞票有没有多带

暮美听着他的话觉得这人真是傻气她忙说不要紧她来付钱她想这300块钱应该是那个女人叫他请他们吃饭的谁知道半路上儿子要买手套他以为买了手套就好坐车回去了谁知道儿子又说要吃肯德基看样子他姐姐说得对以前他把所有的钱交给暮美现在他把所有的钱交给那个女人他自家是一分钱也不要的

吃肯德基的时候暮美指点他侬呢自家要藏点钞票这个十三点的男人却说雯雯每次给他零花钱他都说不要给那么多他用不完暮美只得告诉他你总归还有一个儿子暮美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他回国之后在苏州的工地上工作在那边要租房子要吃饭挣的每一分钱全交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朋友圈是全世界旅游的照片她后来实在看不过就把那女人拉入黑名单了

一天暮美打开信箱收到一封银行的催款信件她问儿子是不是欠人家钞票了

儿子说他没钱还信用卡因为他的工资卡在老爸那里暮美这才知道之前儿子叫他给他买一个手机他同意了买手机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去了手机买好以后他要去了儿子的工资卡说买手机的费用从他的工资里扣飞飞没有了工资卡怎么生活呢他就办了两张信用卡对钱没有概念的飞飞瞎吃八用就这样欠下了一笔卡债

暮美叫他打电话给他爸爸

老爸江湖救急你能先帮我还一下信用卡吗我有了钱就会还给你的

自家出了事情自家处理侬来找我做啥

飞飞大概也没料想到父亲会绝情至此没有办法的暮美只得帮儿子欠的钱都给还了好在自此以后儿子也不用信用卡了

这件事以后飞飞不再跟父亲说话了没过几天他跟暮美说他不想上班了

飞飞那天做完了自己的单子领班看他在那闲着就把别人的单子给他做了心情本就不好的飞飞实在搞不懂别人做不完的工作为什么要派给他然后暮美去飞飞的物流公司找到他经理人家领导说他已经很照顾飞飞了

儿子每换一份工作暮美都会去帮他搞好关系之前帮他联系的饭店工作做了一年他就不想干了现在他又不想去上班了还不跟她说话也不出门见朋友只是待在家里暮美怕儿子得抑郁症开始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咨询的第一天回来之后他还是不说话第二天她又带他去了儿子说了一句话浪费钞票暮美只得去问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她儿子不配合两次都没怎么开口说话暮美想那岂不是白来了她跟儿子说以后不来了她想儿子既然不配合那说明儿子没病

十一

2017年暮美所在小区的居委会领导来找她希望她可以带领舞蹈队去参加比赛拿奖因为之前她身体不太好就不太去舞蹈队现在承蒙领导这么看得起她她就答应了下来没两天舞蹈队里就有人开始传闲话说那个女人离婚了

第二天排练休息的时候暮美问她们是不是想知道她的故事 她们围坐一圈听她站在那里说她的故事期间她看到有人揩泪那个时候她就想如果她生的是一个女儿至少她换下来的内衣和短裤女儿会一起帮她洗掉但是儿子是不可能的

她看过一篇文章里说一个单亲妈妈如此教育儿子你是男子汉你应该保护妈妈可她从来不会跟儿子说这样的话

即使儿子与他父亲的关系疏远了她还是试图去修复他们的关系毕竟他们是父子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前两天她告诉那个男人她生了带状疱疹他二话没说给她转了3000块钱她想他现在终于学精一点了

儿子每天会按时帮她涂药涂药前他先数疱疹的粒数他说如果第二天疱疹多了就证明她的病情恶化了接着他要拍一张照片因为要做颜色的对比如果第二天颜色暗下去了说明病情在好转

她在家里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床单又不好了儿子就会告诉她等她好了会重新帮她换个床单

儿子的细心让暮美甚是欣慰她不愿再找一个老伴她想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只想跟着儿子相依为命如果哪天儿子结婚了看到他幸福了她也开心了

那个男人现在也常与她语音通话关心她的近况暮美也会问问他胃癌晚期的女儿病况如何至于儿子的房子他说儿子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就有房子

即日起湃客镜相栏目将陆续刊发部分大赛参赛作品

潍坊西门口村算卦(独自抚养儿子16年)

作品展示不代表最终入围

大赛投稿请点击或直接发送参赛非虚构作品至大赛组委会

主办方

澎湃新闻

联合主办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今日头条

指导单位

上海市作家协会

学术支持单位

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

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中国政法大学光明新闻传播学院

上海大学文学院

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深圳大学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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