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南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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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明成化年间
北京城里有条棋盘街棋盘街上有个无名铺无名铺里有个算命先生
这算命先生很奇怪
明明是个道士可既不炼丹也不画符连三清都不拜每日只管拢着袖子晒太阳睡大觉似乎一点也不发愁靠他这个惨淡的经营情况如何吃上下一顿的问题
明明长得挺好看鼻是鼻口是口的可偏偏最不爱捯饬自己成天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灰不溜秋的袍子梳着一个马马虎虎乱七八糟的道髻蓬头垢面睡眼惺忪什么玉树临风潇洒俊赏通通不存在的要说邋遢那倒是在整条街都能排上名号
明明没心没肺没个正经脸可有些时候吧他又会莫名地敛住神色望着檐角之上的天空发呆眼底暮霭沉沉
他还有个更奇怪的名字
名胡说字八道号妄言先生
算命先生做的自然是算命生意只是这胡说除了算命还有另外一项绝活名为闻冤据说他生来重瞳可见阴阳两界可闻鬼魂诉情若是哪家有枉死之人哪府有难解悬案均可找他一听便知
这样玄乎的事怎么听都像是招摇撞骗的幌子本也没有人信可偏偏他不久之前真就现了灵通破了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李侍郎嫡女自缢一案
一时之间有人信有人疑有人好奇想看看究竟有人暗暗起了敌意暂且不管这千人千面谁都不能否认的是这铺主人的名号自此是响亮了起来
这生的是奇妙人做的是能耐事儿岂能再称无名
于是大家伙儿就自作主张给这铺子起了个名就唤作闻冤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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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里最近有大热闹可以看
怡亲王大寿请了有名的南戏班子秀园春来演出连唱十天这位怡亲王是出了名的好弄戏曲尤喜昆山腔甚至在王府里面特意建了一栋舞楼两层三敞纵横二十余楹金漆彩饰真真是下了大手笔可见喜爱之甚
这头一场戏唱千金记是秀园春的头牌曲目又有色艺双绝的当家花旦登台王爷大喜道如此仙姿天籁怎可独赏遂下令演出期间王府大门洞开庶民也可到舞楼前的广场观看一睹风采
消息一出棋盘街上的商户纷纷关了大门奔走呼告吵吵嚷嚷成群结队地去凑热闹
胡说原本在铺子里睡大觉自从李侍郎的案子之后他一夜成名每天都有好奇的吃瓜群众在店门口排队踮脚翘首以待好似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无奈之下他只好缩着脖子在隔壁酒馆躲了大半月直到大家的新鲜感褪去只当他是昙花一现渐渐去追别的新奇事了他这才长出一口气终于能躺回自己的铺子里睡个囫囵觉
可是这重获的清静还没享受两天胡说就被人从蒲团上提溜起来了
十七勉强撑开一条眼缝瞄了一下来人胡说顿时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走开走开
青衣男子身上有着一股清冽的酒香只单手就将欲重新倒回蒲团的胡说提了起来言简意赅道走
不去胡说像是知道要去哪儿一开口就是直接拒绝脑袋恨不得从脖子上甩下来
你怕了十七挑了挑眉毛
胡说默然片刻再转过脸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八风不动的神棍脸率先举步向门外走去走就走
两人走到怡亲王府只见闻风而来的看戏群众已站满了舞楼前的广场一直排到了大门外面围得是水泄不通隐隐可以听见锣鼓的声音接着曲笛三弦也咿咿呀呀地响起来这是开唱前的闹台
十七拽着胡说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在人群里七扭八扭竟然转眼就挤进了最里层隔着一排护卫可以看见戏台下坐北朝南地陈列着十来桌被一群高官达人拥坐在上首的正是怡亲王
两人刚站定只听得一阵齐声喝彩抬眼便看见一名青衣正旦从上场门帘后走出搭鬓蹋脚袅袅行至台中央轻启朱唇曼声唱道一身曾沐君恩宠暖帐亲奉承
好怡亲王喝了一声彩紧接着便是满堂掌声
这是千金记第三十七出别姬演的是西楚霸王项羽被困垓下与其爱妾虞姬诀别的故事最是唏嘘感人
台上的虞姬站定后说道玉容未必倾城国椒房宠爱君恩极海棠睡起春正娇莫把金珠污颜色妾乃虞姬也自配楚王
胡说微微眯起眼睛面露赞赏之色十七觑了他一眼见他一脸陶醉不由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有意调侃道让你来你还摆架子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早闻秀园春有一旦角名唤朝歌娘子妙音绝伦与净角小重楼搭档演出别姬多年默契无双交相彰映今日一闻果非虚名胡说不理会十七的挤兑只是自顾自赞叹
旁边一位也挤在前排的观众似乎颇有见识闻声出言纠正道这位小哥有所不知了台上这项羽确是小重楼不假可这虞姬可不是朝歌娘子而是秀园春新捧的头牌叫作晚唱
哦那朝歌娘子呢
那人摆摆手做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朝戏台上努努嘴压低声音自然是被人挤下去了呗这梨园里的龌蹉事还用明说吗
胡说淡淡一笑不予评论将目光转回到场中项羽已经升帐登场身高八尺阔肩宽背连腮长髯端的威武只听虞姬音调转高唱道大王赐我三尺青锋先刎死
我项羽就死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矣啊呀美人只是孤家舍你不得
大王舍了吧
舍不得
大王舍了吧
舍不得
三弦急促仿佛回到千百年前的垓下之战四面楚歌英雄末路岂不痛哉红颜陨落生死同归岂不壮哉场下悄然无声皆被台上的演绎所打动已有看戏的妇人抽泣拭泪
虞姬取了剑盈盈拜下分别去除非梦里重相会
一曲毕旋身而起拔剑出鞘剑锋在颈中一转倒伏在地
好
好
又是满堂喝彩胡说也忍不住拊掌扮演项羽的净生唱了一段词接着往下演胡说却眼神一动有点奇怪地咦了一声
只见那自刎后本该下场的虞姬仍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项羽边唱边不着痕迹地移步到她身侧快速踢了一下她的手臂似是提醒
可女子毫无反应项羽不由得低头查看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唱戏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惨然急呼死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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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出全场震惊
也不知哪个缺心眼的胆小鬼尖叫一声很快后排不明所以的观众也骚动起来人群推搡拥挤着乱成了一锅粥十七眼神悄然一凛不动声色地将手拢进袖子另一只手拨了一下胡说将他往自己身后推了推
好在王府的护卫军很快反应过来混乱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被控制下来
十七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不露痕迹地环视四周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冷锋胡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好友眼神蓦然有些复杂少时才咧开嘴一笑拍了拍十七的肩膀朝台上一指
去看看情况
扮虞姬的女子保持着自刎后倒伏的姿势浓墨重彩的妆容遮掩住了脸上的大部分细节只有一双眼睛看得真切睁得老大眼眸如一潭死水已经没有了波动一名护卫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又切了脉搏摇了摇头
怎么死的怡亲王亲自上了台震怒道
戏班班主早已闻讯迎了出来此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呼道告禀王爷晚唱身有痼疾时常惊厥却没想没想他看了一眼女子似是悲从中来泪水蓦然滚落惊了尊驾求王爷恕罪
紧接着乐师优人伙计跪了一地求王爷恕罪
天妒红颜啊怡亲王似是不敢置信紧紧盯着伏地的女子好似在期待她能苏醒一般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满是惋惜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有护卫领了命准备去搬女子的尸体刚俯下身却听到旁边有人说了一句晚唱姑娘不是发病是被人杀死的
那人声音又轻又缓却语气确凿场中众人不论站着的坐着的跪着的一时都齐刷刷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灰袍道士蹲在台边歪着头侧脸几乎贴到了地上正在凝视尸体的面部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青衣男子没有靠上前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站着施施然抱住手肘靠在楹柱上
怡亲王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胡说直起身来走上前用足尖踢了一下掉落在尸体手边的剑剑锋一振寒光晃动隐有金石之音
原来秀园春的道具都是真刀真枪那倒真是贫道孤陋寡闻了胡说边说边俯身拾起短剑略微掂量朝面如纸色的戏班班主扫了一眼
班主面现惶恐战战兢兢地看了一下怡亲王的脸色见他也露出几分疑惑这才十分不情愿地靠近从胡说手里接过剑查看耳边却又飞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小心了这剑上可是有毒的
叮班主吓得浑身一抖短剑从手中掉落在地日光映在剑脊上一道原本淡到难以察觉的暗红色血线此时终于被照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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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唱姑娘的剑被动了手脚不仅以真换假还在剑刃上用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我的说法只消请仵作来验个尸身便知虚实只是在那之前这个秀园春的人可一个都不能离开胡说不疾不徐地说到最后才拿眼睛瞟了一眼怡亲王
怡亲王正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来路的年轻道士贴身管事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再望过来时王爷的目光已经混合了几分好奇方一点头立刻就有一队护卫围过来将戏班的众人控制住
王爷冤枉啊冤枉啊
怡亲王不理会班主的喊冤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胡说想看看这个最近声名鹊起的闻冤铺主人到底有什么神通
平日里演员的服装道具是谁操办的胡说扫视着戏班一干人等问道
是是我一名少女小声应道往前走了一步惶恐不安地捏着衣摆低着头不敢直视少女不过豆蔻之龄身段还未舒展开但姿态柔美一颦一动都初具风韵
见她一副受惊的样子胡说不由放轻了声音温言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晨儿少女怯怯道音色虽仍显稚嫩却极为悦耳
晨儿这把剑你是放在哪里的
开台一个时辰前我就把服装道具分别送到了每个人的房里
后来你就没有再进去过了吗
少女点点头晚唱姐姐登台前都是自己闭门练习不允许旁人打扰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几分恐惧
胡说眼神一动温和的声音中透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气度别怕王爷在这儿呢有什么事他自会替你主持公道
晨儿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怡亲王又看了一眼胡说咬了咬唇像是鼓起勇气细声道东西送进去不久我听见晚唱姐姐的房里有争吵的声音
听出来是谁了吗
他晨儿抬起一个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指向了戏班班主
还没等其余人有所反应纤细的手指又移了一下位置还有他
指尖的方向赫然站着饰演项羽的净生犹自穿着戏服扮着花脸怔立原地骇然色变哪里还有半分千余年前西楚霸王的盖世风姿
王爷明鉴小民只是去晚唱房中与她排演戏目因为意见不合才才发生了一点争执
胡说揉了揉鼻子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也不管还有怡亲王站在旁边拍了拍晨儿的肩膀一揽衣襟便率先迈开步子
走吧我们去房里看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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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儿了晨儿推开房门垂手退到一边
这是舞楼后的一排厢房男女分住以游廊为隔专门供戏班的优伶休憩之用一面围屏分隔内外两室内为卧榻外为妆台一应俱全胡说走进背着手踱着步慢悠悠地四处查看着不时翻一翻镜屉嗅一嗅脂粉
怡亲王跟在他后面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其余人站在门口没有怡亲王的允许都不敢靠前只得翘首张望
足足逛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胡说才转过身来朝晨儿招了招手问道还记得你是什么时间听到争吵声的吗
记得那会儿子王府的伙计来问我们准备得怎么样了班里的师傅就遣我去瞧瞧晚唱姐姐着急得很因为离登台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了我刚走到这附近便听到了班主与晚唱姐姐的争吵我不敢细听赶紧跑回到前场
晨儿紧紧绞着手指埋头叙述过了一会儿我见班主也来了前场才敢再回去却又听到了楼先生的声音
这楼先生说的就是扮演项羽的净角艺名叫作小重楼他一听晨儿说此话便忍不住大着胆子叫起冤来王爷小小丫头信口开河怎知其所言真假
一人之词确不足信没想到胡说却郑重其事地附议紧接着话锋一转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摊开在小重楼面前那这个呢
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根黑色的牦牛毛足有二尺长
小重楼此时的扮相还未褪去佩着黑色的连腮长髯垂落在胸前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按住自己的髯口讷讷地说不出话
胡说逼近他将另一只手也举到身前压低了声音又问还有这个呢
小重楼只觉得有一股压力登时从眼前这个看似惫懒邋遢的道士身上传递过来叫他不自觉地发怵惶惶然抬起眼猝不及防地便撞上咫尺之处的一双眸子
似白雪点墨极清极亮却又觉得捉摸不透眼眸的深处隐隐有另一重瞳孔也在静静与他对视
这就是传闻中的重瞳
小重楼猛地打了个哆嗦急忙别开了视线这才看见眼前的另一样事物那是一枚玉簪玉的材质普通做工也粗糙但发尾圆润光滑应是女子久用之物在簪子表面还刻有一行小字月上重楼丝管秋
胡说将小重楼的神情变化全部纳入眼底这才手腕一转将玉簪收回掌心转身递给管事管事立刻领会接过后呈给怡亲王
月上重楼丝管秋佳人夜唱古梁州满堂谁是知音者不惜千金与莫愁胡说微阖双目慢声吟诵顿了顿才睁开眼看向已然满脸冷汗的小重楼嘴角勾了一丝洞彻般的微笑口中吐出幽幽的叹息明明是深爱之人为何要痛下杀手
不不是我小重楼双膝一软顿时跪倒在地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我承认我我和晚唱私下里确实有来往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开戏前我是来找过她也和她发生了争执但我没有杀她
我相信你胡说蹲下身与他平视缓缓道但你得告诉我们你躲在屏风后面的时候听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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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小重楼看着胡说震惊不已呐呐迟疑
你怎么知道他是躲在屏风后面的怡亲王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因为时间胡说转过身朝怡亲王随随便便地拱了拱手姑且算作行礼晨儿听到班主与死者争吵是开唱前一刻钟之后折返又听到小重楼的声音扮装勾描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所以小重楼来找死者之前就已经扮好了妆这也解释了为何他的髯口会掉落一根长须在死者房中
如果小重楼是在班主离开后才进入死者房间的话那么他以如此扮相走过游廊怎会不引人注目如此想来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小重楼是先于班主来死者房中的等到班主来的时候他怕暴露二人私情便躲藏起来
胡说拿手一指那足以掩人的六扇围屏眼睛却看向跪在地上的小重楼所以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以至于班主离开后让你与晚唱发生了第二次的争吵
小重楼咬着牙脸上忽地闪现出决绝恨意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箭一般刺向一人厉声道是他是他害了晚唱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循着小重楼怒火燃烧的视线望去鬼鬼祟祟正欲从人群中逃走的正是秀园春的班主
既然我和晚唱的事已经暴露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今日我就将你做的好事公之于众小重楼狠狠盯着班主你贪图荣华攀附权贵也就罢了可你竟胁迫戏班里的女弟子委身侍枕去给那些好色老爷当见不得光的堂下妾晚唱不从还扬言要揭发你你担心东窗事发就杀了她
他蓦地捂住脸似是悔痛不已我本已打算带她远走高飞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这么快就下手了
此事当真怡亲王看着戏班众人沉下脸来
几名女伶人惶然跪下还未说话便都落了泪
欺侮女子谋害人命实乃可恶王爷怒道来人把他押送臬台
王爷班主一听到这话登时吓得瘫软在地脸上尽失血色连连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小人纵使有胁迫之实但绝无杀人之罪啊求王爷明鉴
哼怡亲王冷冷俯视一眼如同俯视脚下蝼蚁转身欲走旁边已有护卫听命一把擒住班主生生将他拖走
且慢
忽有一人轻声喝到声音不大却莫名带着一股威仪护卫竟下意识便停住了脚步
王爷胡说走上前对着诧然回首的怡亲王施了一个道礼正色道此事还有诸多蹊跷之处还请王爷再给贫道一点时间否则给这恶人错加了罪名是小若是让真凶逍遥法外只怕有损王爷声名
怡亲王默不作声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胡说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过了半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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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重新走回房中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房内的所有物件沉吟不语
所有证据似乎都已经指向了班主可是他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
胡说屈起一根手指按压住眉心事情的节奏发生得太快了真相轻而易举就浮出水面
似乎有人在牵着他的鼻子走
胡说深吸一口气合目凝神眼前的黑暗渐渐幻化成一幕幕画面横剑自刎的绝色花旦痛失所爱的西楚霸王暗怀鬼胎的戏班班主楚楚可怜的豆蔻少女或哭或笑的台下看客
虞姬凄切的悲歌犹自环绕耳畔
汉兵已掠地四下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大王赐我三尺青锋先刎死
霸王别姬同生同死同死同死
胡说豁然睁开眼睛紧接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双眼睛带着淡淡的惋惜与悲悯看向了站在房间角落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身影
晨儿胡说喊出少女的名字看着少女清澈懵懂的目光转过来他似有不忍停顿了片刻才轻声问道这把剑是别人给你的吧
晨儿愕然看着他愣了一愣
你在台上越众而出的时候足步又轻又促是南戏旦角的身段至回话时气息绵长吸纳有律已是学有小成胡说又是一声叹息再次发问道是教你唱戏的那个人吗
晨儿虽不明白为何会突然问及此事但她年少纯真不懂作伪只是温顺地答道是师傅
师傅是谁胡说追问眼睛却看向班主
是戏班里退隐的前辈无事便教教这些孩子班主心有余悸地看着身边高大的护卫再不敢隐瞒什么立刻回答道
她在哪里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案情已经明朗不知道为何这道士突然要去寻一个不相干的师傅
不必找了我在这里忽然后方传来一个女声挤在门口的人群分开让出一条道缓步走进的正是先前看戏时在台下落泪的妇人
这妇人已不年轻素衣荆钗面容黯淡不出声的时候平平无奇毫不起眼可此刻一开口说话抑扬顿挫极为婉转有致眉目间也流淌着风情一看便不是普通人物可惜的是嗓音却有几分突兀的嘶哑
她方一现身胡说便敏锐地注意到小重楼的脸色一变竟是比方才背负杀人嫌疑时还要不安
胡说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心中一动已有了答案朝歌娘子
妇人有些意外愣了约莫半秒忽地勾起笑来一振脊背站直了身子正是
杀了晚唱的人不是小重楼也不是班主胡说看向这个曾经风光无两的名角掩不住眸中扼腕之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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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兔起鹘落间事态已然变了数变场中一时议论纷纷
怡亲王也拉下了脸色不由怀疑眼前这个所谓的厉害道士莫不真是一个招摇撞骗混淆视听的神棍他面现怒意冷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容贫道告禀胡说倒是没有什么惧意仍然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从容道来
戏中虞姬自刎戏外扮演者也正好一同死去这种杀人的方法未免太特别了一言既出已有多人点头称是
胡说接着道不仅特别还很凑巧凶手的成功似乎需要很多运气这把剑在登台前辗转人手如何保证没有其他人会拔剑出鞘从而被误杀剑上的毒见血才能封喉可又如何保证晚唱在台上自刎时剑锋恰好会割破皮肤
凶手处心积虑大费周章似乎不只是为了取走晚唱的性命这么简单而是近乎执著地追求着扮演者与戏中人同死的这一结局
班主的嫌疑看似很大可是按照小重楼的供述班主是胁迫晚唱不成顿起杀意而那个时候道具已经送到了晚唱的房中时辰也临近开场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要去哪里找一把一模一样又抹了毒的真剑来替换呢
班主的动机与凶手在凶器上花费的功夫是不匹配的因为这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谋害而是一个准备周全的蓄谋
班主仿佛得到了大赦一般点头如捣蒜连声附和
胡说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冰冷而漠然至于此人身上背的其他案底就让皋台好好地审吧
就算不是他你又为何说凶手是这个女人怡亲王问
晨儿胡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近少女放缓了颜色和声问道方才在台上我问你这把剑是放在哪里的你可记得怎么答我的
少女点点头我说是我送到晚唱姐姐房中的
为何你要送到晚唱的房中呢为何不是送给小重楼呢胡说吐了口气喟然道你忘了虞姬的剑是霸王赐给她的吗
晨儿猛地愣住小重楼也愣住了
我原先不以为意只是略有纳罕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胡说回转身视线直直落在那名妇人身上缓缓道是你交代她要把剑送给晚唱对吗
真剑和假剑再怎么相似也会有重量的差别小重楼扮演项羽多年只消一掂量便会起疑但晚唱是新人登台不久还没有练出这种功夫厢房又有男女之隔因此剑若是在她手中便直到登台前才会交给小重楼
那时纵然他察觉异样也定不会为了这种细枝末节耽误开台的时辰而又因为真剑更重虞姬自刎一幕须原地连转提着不适应的重剑手上自然无力晚唱这才失手划破了皮肤
这只有和小重楼共事多年默契无双又极为熟悉戏目桥段乃至虞姬的一切身法动作的你才能做到
胡说一口气说完顿了顿眼神复杂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对吗朝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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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听完垂首不语既不叫屈喊冤也没有被揭发的惊慌失措只是慢慢抬起一只手捻了捻鬓角再抬眸已全然不似一个寻常妇人眼神睥睨连眉梢都流转着灼灼光彩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似有千情万绪悉数都融化在了那双明眸中
到了这步她似是根本不欲争辩坦然承认是我杀的晨儿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信赖我而已你们莫要为难她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怡亲王都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好昆山腔对朝歌娘子的名声自然也神往久矣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台上艳冠四方的两位佳人今日在他眼皮子底下竟是一个香消玉殒做了剑下鬼一个蛇蝎心肠正是那刽子手他实在忍不住抢声问道为何
因为她该死朝歌厉声喝了一句稍作停顿眼波如水般在小重楼震惊的脸上一掠而过忽地掩嘴笑起来她不是想当虞姬吗虞姬本就是死在霸王眼前的我这是在成全她呀
你你你疯了小重楼看着她不禁退后了一步竟有些畏惧
是我疯了我当然疯了你经不住她的怂恿给我的茶里下毒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会疯可怜我们数载同台竟还抵不上她的一夕蛊惑
朝歌眼中隐隐含了泪却昂着下颌不肯落下来想来你们也没那个胆子毒死我只是毁掉我的嗓子好叫晚唱顶替了我的位置但你可知于我而言早已是戏中魁令我无法唱戏与杀了我又有何异
小重楼哑口无言不敢直视朝歌刀剑一般锋利的目光众人寂静无声只有怡亲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是痛惜不已转过脸去挥手下令
护卫一拥而上她却似乎丝毫没有要逃脱的打算脸上带着解脱的笑意任由护卫将她钳制住押送出门
汉兵已掠地四下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嘶哑的声音响起盘桓在众人的耳畔像是一根根针往每个人的心里扎去
恍惚交睫眼前的粗布陋裙幻化为华服彩衣顾盼生辉间依稀又是台上那个妙音绝伦颠倒众生的戏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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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真凶归案还顺带捎进去一个逼良为娼的恶人怡亲王叹口气觉得自己的这个生辰过得真心不易
按察使押着人犯告辞戏班也被遣散怡亲王看着空空落落的舞楼忍不住又叹口气转身刚想走突然发现了什么
咦那个谁呢
贴身管事四处找了一番无奈回道王爷人走了
那个奇奇怪怪的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怡亲王驻足蹙眉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里带着疑惑管事轻声提醒道王爷天晚了快走吧辛夷郡主这会儿也该回了
怡亲王点点头敛了目光往内府走去走至一半忽又偏头问道那个人说是在棋盘街开了一个什么铺子来着
管事恭恭敬敬地垂头回了三个字
闻冤铺作品名戏魅作者南蓂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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