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优挑眉道:“当然啊。阴亲都可以办,为什么不能?”
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娶阴亲并不鲜闻少见,解放前尤其常见。由于生活贫困,医疗落后,加上连年战乱,很多人在娶亲结婚之前就遗憾离世。有的甚至订了婚,但没来得及进洞房就撒手人间了。那时候人们认为这种人去世之后心有遗憾,会滞留人世,作祟害人。于是,娶阴亲的现象出现了。有人找其他异性亡者合葬,也有人为亡者娶活人为亲。有人直言娶阴亲,也有人怕遭拒绝,故意隐瞒。因此,那时出现过新娘嫁到婆家,却从来见不到丈夫的事情。也有新娘明码标价,替死者守一辈子寡。
解放之后这种现象屡禁不绝。到现在,某些地方依然保持着这种观念和陋习。有的人甚至依靠给人中介阴亲为生计。
我忽然之间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如果是娶阴亲,那她会被那顶轿子接走吧?如果接走了,那我岂不是不用天天担心了?这简直太好了!”我欣喜地说道。我都后悔刚才那么凶狠地骂抬轿子的鬼了,要是我不把他们骂走的话,说不定今晚就不会有鬼压床了。想到这里,我暗暗在心里责怪自己刚才太过暴躁。
“我看很难接走。”小优冷冷说道。这句话无异于给我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为什么?”我忙问道。
“要是她愿意被接走的话,恐怕早就被接走了,不会在你这里呆半个多月。搞不好她就是为了躲避接亲的,才从韩潇潇那里跑到这里来的。当然啰,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希望她被接走。你不知道,我和李哥在房间里……嗯……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偶尔会感觉被什么人盯着。要是她走了,我心里也会清净许多。”小优说道。
“因为逃婚才来到我这里?”
“哎,我都说了,这是我的猜测而已。真实的情况不一定是这样的。”
我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假设是这样的话,我们帮那个抬轿子的鬼,让他们可以顺利将花鬼接走,不就达到我们的目的了吗?”小优说花鬼影响到她了,我顿时觉得我和她是同一战线的了。
小优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想好计划了,就怕你不敢做。”
“只要能把她送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豪气万丈地说道。
“你不怕抬轿子的鬼吗?”小优撇嘴道。
“我都敢骂走他,还怕他不成?”我其实底气不足。骂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刚才听李哥说过道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其实背后一凉。但是为了能赶走花鬼,我宁愿面对抬轿子的鬼。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小优非常满意我的态度。
“你说怎么做。”
“我想啊,他们应该是刚刚知道花鬼在这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到这里来。这次没能接走花鬼,后面还会来的。”
小优的这番话我非常认同。他们抬着轿子进电梯费了那么多劲,可见是第一次坐这里的电梯。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他们。
“既然还会来,我们下回遇到他们,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看看他们到底去哪里。跟着他们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们大概就能知道到底是谁要娶花鬼了。弄清了来龙去脉,我们就可以跟对方联合,等于有了帮手,然后一起想办法将花鬼接走。你觉得这个方法怎样?”小优一股脑儿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忍不住拍手叫好。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呢?”我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又想到了这个难题。
小优道:“这个好办。我上次说的那个喜欢闭关的朋友曾经送过我一个风铃。这个风铃非常灵敏,只要有飘经过,就会发出铃声。”
“铃声大吗?”我问道。
“风铃声能有多大?”小优反问道。
我顿时泄气了。“那就算挂在外面,等他们来了,我们在屋里也听不到铃声啊。”
小优拧起眉头,说道:“对哦。我只想到它可以感觉到飘,没想到我们能不能听到铃声。”
我不说话。
小优又心生一计,兴奋道:“对了,我还有一种办法。我们点几根香,插在电梯间那里。凡是有飘经过,香烟就会飘动。”
我打断她说道:“有什么用呢?你站在电梯那里也能看到他们,还点香干什么?”
“对哦。”小优抱歉地看了我一眼,“其实我的阴阳眼也不是一直有用。有时候我也看不到他们,所以才想到这个。”
这个我早就猜到了。我安慰道:“至少你的眼睛比我的要好。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花鬼。不过今天能看到抬轿子的鬼,挺出乎我自己意料的。为什么我没有阴阳眼,也能看到他们呢?可是李哥好像一直没有看到过。”
小优解释道:“有阴阳眼的人,眼睛也分上中下三等。最好的阴阳眼会让所有飘无处遁形。中等的话,能看到部分飘,有些飘还是能避开。下等的像我这样,有时候比较好使,有时候跟普通眼睛没有区别。我那个闭关的朋友的眼睛就是上等的。不过因为人要吃五谷杂粮,应酬交往,心境会变得复杂,上等的眼睛也会渐渐变弱。所以他要经常闭关静心养心,才能保证阴阳眼的能力不减弱。”
“这么说来,那我也是有阴阳眼啰?”我惊讶道。我心想,难道我一直有阴阳眼,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吗?
“你听我说完嘛。除了有阴阳眼的,剩下的人都没有阴阳眼。可是没有阴阳眼的人就看不见那些飘吗?这可不一定。有的人太过思念已故的亲人,也会偶然看到亲人的魂魄。有的人机缘巧合,恰好看到飘。这都是可能发生的。有的人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飘,但是身体衰弱了,阳气不足了,也可能会看到飘。我觉得你是属于这种状况的。”小优像一位教授玄学的老师一样鞭辟入里地讲解其中异同。
“你的意思是,我能看到他们是因为最近鬼压床次数太多,身体衰弱了,阳气不足了?”我问道。
小优点头。
“那我为什么没有看到附我身的花鬼呢?”
小优说道:“因为身体和阳气原因导致偶然能看见飘的眼睛,就像我说的阴阳眼里的下等眼睛一样,有时候好使,有时候不好使。尤其是花鬼这样的厉鬼,实力比普通小鬼要强大,她能避开你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我心服口服。身体衰弱阳气不足的人确实更容易遇到这种事情。
“你看李哥,他身体好,也没有遇到你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就看不到。哎,说太远了,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找到要娶花鬼的那个人吧。”小优将话题拉了回来。
“人?要娶花鬼的应该也是鬼吧?”我说道。
“那可不一定。”停顿了片刻,小优又补充道,“现在也说不好。等轿子来了再说吧。”
“嗯。”
“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你在屋里等着,看到轿子来了,就叫我。如果明天不来,后天我来等,我等到了也会叫你。我们两人轮班等,好不好?”
我点头。目前来看,也只有用这种笨办法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优认真地看着我,等待我回应。
这明明是我找她帮忙,没想到她比我还要主动了。这让我有点意外,又有点感动。
“好的。明天我先等着。”我说道。
“好。那我先回去了。”她起身离去。
当天晚上,我照常睡觉,等着鬼压床的恐怖体验来临。反正是躲不过,不如坦然接受。
可是这天晚上的鬼压床居然跟以前有非常大的不同!
我刚刚躺到床上,立即感觉身体被压住了,无法动弹。眼睛也睁不开。
我的意识还很清醒。我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还没有完全铺好,有一角没有摊开,成团地压在我的胸口,增加了压迫的重量。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身上多盖了一件衣服,都感觉胸口多压了一块石头。重量感被成倍地放大。
这次鬼压床来得太快,好像她已经等不及了,一看到我躺下,就从躲藏的角落里冲出,将我摁住。
虽然眼睛睁不开,但我感觉到她已经站在我的床边了,我听到了她轻微的气息。
窗户好像没有关紧,有风从窗缝里进来,从我的身上掠过,有点凉。
此时我没有前些天那么紧张和压抑了。因为我想着那顶红顶黑花轿子,那轿子几乎成为了我的希望。一个有希望的人,是不怕眼前困苦的。我在心里想象着花鬼坐在轿子里头的情形。我期待她被这样抬着离开这里。
“来吧,来吧。你害也害不了我多久了。”我心里说道。想到了她坐轿子的情形,我更加坦然。我放弃了手脚挣扎的想法,没有了以往那种恐惧。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她的脸离我很近了。虽然我看不到,但确确实实能感受那张脸就在离我鼻子不远的上空。
这种感受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因为我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我的胸口。
“看你今晚要怎么折磨我。”我心里想道。
很快我就感觉不对劲了。
那只手没有像以前那样伸到我的脖子上狠掐,也没有用力的压得我肋骨生疼,却在我的身上游移起来。仿佛我睡在清凉的水中,而她的手是一条挨着我游来游去的鱼。那感觉非常奇妙。
我只享受了片刻,就变得慌乱起来。
如果她像以前一样折磨我,我倒不慌张了。
这种陌生的对待方式让我手足无措。
她这是要干什么?我在心里问自己。
接着,我感觉胸口又多了一只手,这只手也在我身上游移。
我更加慌乱,脑海里闪过我被一双手掐住的画面。
不是吧?难道刚才我和小优说的话被她听到了?因此她要像第一次来我房间那样掐我的脖子?掐死我了,她就不用担心我和小优串通起来对付她了?
我越想越觉得她的异常就是出于这些想法。
我顿时后悔不迭。真不应该跟小优说这些的。明明知道她可能就在房间里,明明知道小优的阴阳眼有时候不好使,还说那些话,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哪怕要这么做,也应该和小优去别的地方讨论,至少避开她才是。
这下可好了。她要提前下手掐死我了!
我内心慌乱无比,刚才的坦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再次萌生呐喊的欲望,想让隔壁的小优和李哥听到,让他们过来救我。可是我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两只手在我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集中到了我的脖子附近。
糟了,糟了,她要掐我脖子了。我在心里痛苦地念叨。
那两只手到了我脖子附近后,居然没有继续往上,而是左右分开,往我的两只手摸去。
我迷惑了。不掐我?
那两只冰凉的手顺着我的胳膊摸到了我的手掌。接着,我的脸上痒痒的,是头发落在脸上的感觉。
一股异样的感觉袭来。
随即,我感觉身上压了一个人。
不是以前那种胸口闷压的感觉,却是另一个人扑在我身上的感觉。
我想起石榴的女同事的遭遇,又想起小优说的男鬼对女人,女鬼对男人之类的话。
难道……她是要……
我不敢想象。
但她越来越朝我不敢想象的方向行进。我感觉到她在我身上扭动,头发在我的脸上来回摩挲。
以前听说有一种女鬼专门诱惑男人,吸其精气。被吸的男人日渐消瘦,最后枯瘦如柴,一旦精气被吸尽,则会一命呼呜。而吸走了精气的女鬼可以借此修炼,变得更加漂亮更加诱人,从而可以诱惑其他男人。被诱惑的男人往往无法识破女鬼,沉陷其中,不能自拔。
难道她离开韩潇潇,来到我这里,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吗?
我越想越恐慌,越想越奋力挣扎。
虽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我并不想这样死掉。
我在心里祈求石榴给我打电话,期待突然响起的铃声再救我一次。
可是我的手机没有动静。
她在我身上轻轻磨蹭,像一条小蛇一样。我感觉她微弱的鼻息已经近在咫尺,鼻尖上的毫毛已经被吹得痒痒了。她的鼻息中居然带着一丝淡淡的芬芳,好像喷了香水的人从我面前刚刚经过,让人心旷神怡。
鬼怎么会有香气呢?我心里怀疑地问道。
有了这股香气,我的想法忽然转变了,我不再抗拒她,反而隐隐地有了一丝期待。那一瞬间,我猜到了她使用了魅惑的方法,知道我或许会像传说中被吸了精气的男人一样干枯死去,但我还是抑制不住那股期待的欲望。
就在我激情澎湃的时候,身上的重量突然没有了。
我还在犹疑,手脚都没有动一下。
前些天鬼压床的时间没有这么短。所以我仍然躺着,以为那股重量会重新压来。
过了一会儿,那股重量还是没有来。我很不自信地在手指上使劲,居然轻易地握成了拳头。我又尝试着动了动脚,居然能自由活动。
我猛地坐了起来,查看屋里的各个角落。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鬼压床怎么没有任何征兆地中断了?她为什么突然离开?我想不明白。
莫非她以前没有吸过人的精气,此时还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对我?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吹着从窗缝里进来的风,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坐在竹床上乘凉的夏夜里。那时候听完大人们讲的鬼故事,睡觉的时候就不安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附近走来走去,或者在不远处盯着。此时我又有了这种感觉。
她一定在哪个角落里看着我。
坐得睡意再次袭来的时候,我关上了窗,反扣好,然后躺了下来。
这一晚之后的时间里,她没有再来骚扰我。
我对她的看法有了微妙的改变。我仍然希望赶走她,但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痛恨她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之后准备刷牙时碰到了同样刚刚起床出来洗漱的小优。小优回头看了一眼李哥的房间,见李哥还没有出来,便窃窃地对我说道:“昨晚睡得怎样?”
我说:“还好。”
“又鬼压床了吗?”
“嗯……算是有吧。”我犹豫了一下。
“什么叫算是有?”小优问道。
“有,有,有。”我不知道该不该将昨晚的变化告诉她。看她这么热心,我又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另有目的。
“不用担心,我相信这几天就可以把她赶走的。这样的话,就不用等我那个朋友来帮忙了。”小优说道。
“嗯嗯。谢谢。你先用厕所吧。我待会儿用。”我一边说一边往回走。我忽然有点不忍心以这种方式赶走花鬼了。她不忍心害我,我却要以这种勾结外人的方式来害她?
我回到屋里,听着小优在厕所洗漱的声音,渐渐觉得小优也有点可疑。为什么她刚好在我遇到鬼压床的这段时间来到这里?虽然是她先来,但还是觉得可疑。为什么她刚好有一双可以看到花鬼的阴阳眼?为什么李哥跟她交往的时间比别人要长这么多?为什么她对我的事情这么热心?她不是说看到了飘会假装没有看到吗?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何况我跟她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见面点头之交而已。
虽然有这些猜忌,晚上我仍然按照小优说的计划早早在屋里等着红顶黑花轿子的到来。
我想了想,如果就在屋里等着,一则可能被花鬼知道,二则可能轿子来了我不知道。于是,我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坐电梯去了楼下,在离楼梯间比较近的地方逛来逛去,等待那顶轿子出现。
天色已经比较暗了,人与人之间隔三五米就看不太清对方的脸。
我正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迎面一个人喊我。
“佟哥!”那人喊道。
我一看,那人是小优,李哥不在她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说让你在屋里等着吗?”小优说道。
我说道:“我怕在屋里不知道轿子来了,所以出来等着。你怎么在这里?李哥呢?”
“哦,哦,我也在这里等他们出现呢。我想一个人在里面等着,一个人在外面等着,这样更加可靠。李哥在楼上,你下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吗?”小优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像在掩饰什么。
“没有注意。”我出来的时候心事重重,没有看李哥的房间。
正聊着,石榴打电话过来了。
我按了接听键。
石榴在电话那边说道:“你在干吗呢?”
我说我在小区里闲逛。
“我问了我的同事,她愿意后天见见你。你后天有空没有?”原来是说这个事儿。
如果今晚能够跟踪轿子,并且协助他们将花鬼带走,我再见她的同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留一条后路总比没有后路好,倘若帮助抬轿子的鬼也没有办法将花鬼带走的话,我还是要想其他的办法。
于是我说道:“应该有空。”
“行,那就后天下班后,我带你去见见她吧。”石榴爽快地说道。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我遇到这种事情真不该怪她。
“她……现在情况还好吗?”我问道。
石榴叹了口气,说道:“不好。她坚信自己是怀了孕,本来不想见你的,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的事情。我好说歹说,总算让她答应见见你,看看你有没有办法让她好起来。”
“怎么不好了?比以前还要不好吗?”
“是啊。她说她现在能感觉到肚子里有动静了,她说可能是胎动。有时候她感觉肚子里的东西踢了她一脚,或者在里面翻跟斗。我摸她肚子的时候感觉不到。她说肚子里的东西跟我不熟,所以不动。哎,弄得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了。”石榴忧心地说道。
“都能感觉到胎动了?”我惊讶道。如果说怀孕只是错觉,没有什么可以应证,那么胎动是有感觉的,应该不会有假。
可能我的声音有点大,旁边的小优瞥了我一眼。
“是啊。她应该不会这样自己吓自己吧。难道是真的被鬼那个了?我都有点害怕了。”石榴说道。
文/《地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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