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符殊
故事首发于纳兰云斋，原创古风故事号，侵权必究。
作者：宋朝暮
上文请点击：古风短篇故事：端阳君，姐妹双姝，你到底爱的是谁？（上）
1
孟昭珏听得怔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冷风灌进了骨子里，浸得血肉都冰凉，她怔怔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沾了满手的泪水。
“扶窈已经被他害得那样惨，我怎么舍得你再重蹈她的覆辙！”
卫王妃揩干净脸上的泪痕，撑着香案走过去，一双纤细的手不断在神像后面摸索着，终于，她颤抖着，在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卷有些残旧的画像。
那画像上的美人，胭脂色的海棠蜀裙抵着雕花木窗，斜斜地侧着身子，她疏懒地抬起了眼皮，可是那眼梢灼热的朱砂痣却刺得别致生疼。
宋难书拿着笔，在她眉尾灼热地落下一颗小痣。
昭珏看着看着，抚上了自己的眉骨，顺着脸颊用手抹那不断落下的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孟扶窈的模样，真是，漂亮得不像话。
许久，她才压低了声音，说：“母妃，你同我说说他和阿姊吧。好的，坏的，我都听着呢。”
孟扶窈和宋难书的故事太长了。一个是王府嫡女，一个是侯门庶子。
他们认识得莫名其妙，熟悉得也莫名其妙，在世人看来，约莫就是一个名响天下的世家贵女和一个游手好闲的庶出子弟之间的风月游戏。
他们偷偷跑去秦淮看最美的娼妓跳舞；去姜国看可以做官的女人；宋难书撑了乌篷船去给她采清晨还沾着露水的莲蓬，孟扶窈又看上了一匹上好的马，宋难书给她挑了一匹……
若要问孟扶窈爱他爱到了什么地步，约莫是宋难书包围宋家嫡长子的时候，孟扶窈搭箭扣弦，亲手射杀了这位未来的宋家家主。
她把所有尖锐和暗箭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最后孟扶窈一把大火将那些处心积虑烧得干干净净，因为那场厮杀，宋家的血腥味在帝京弥漫了整整三天都未散去。
再后来，再后来孟扶窈就死了。
宋难书却一路平步青云，这位朝廷新贵在五年间坐上了端阳君的位置，从前顽劣不堪的宋家庶子，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只是这权倾一时的佞臣，跪在卫王妃面前，却是求娶她那红颜薄命的长女。
“他是个骨子里淬了毒的，你不能，再像她一样栽倒第二次了。”
2
世人都以为孟扶窈是失足落水溺死的，可没人知道，她是被处死的。
当时她射杀的人是未来的宋家家主，虽然宋难书最后镇住了宋家，可还是有人不满。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新帝为了安抚宋家，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卫王府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救下女儿。
或许她准备射杀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赴死了。
可孟扶窈身上是有婚约的，她要嫁到北楚和亲。孟扶窈被赐死了，婚事就落到了孟昭珏身上。
宋难书喜欢的是阿姊，一直都是孟扶窈。那她算什么？宋难书对她这么好，那又算什么？
孟昭珏一步步地后退，她挣开母妃过来搀扶的手，眼底的泪不停地滚落下来，她崩溃地大哭，“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奋不顾身地往外跑，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想到宋难书看她的眼神她就觉得恶心——他看得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变成一捧黄土的女人！
孟昭珏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来也不见，直到那晚宋难书破窗而入，问她：“祖宗，谁惹你生气了，连我都不愿见了。”
宋难书好似来过很多次她的闺房，坐在她的榻上，还顺手递给了她一块云片糕。
孟昭珏猛地挥开他的手，道：“我乃未来的北楚王妃，端阳君夜探香闺，不合适吧？”
宋难书似乎被她的话刺到了，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质问道：“什么北楚，什么王妃，难道你真想嫁过去？”
孟昭珏更是尖锐地说道：“嫁过去又如何？嫁给谁都比你好，至少他不会整日念着一个死人！”
宋难书好像被利剑刺中了一般，身子一僵，还未说出口的话也噎在了喉咙里。他顿了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难书，你真让我恶心！”
她从未说过如此恶毒的话，宋难书好像被刺痛了，眼眶生生红了，指间还在颤抖，半响才哽咽着道：“你都知道了？”
孟昭珏冷笑，“你把孟扶窈害得那么惨，如今还要来作践我！你是不是也要我像她一样赔你一条命！”
宋难书猛地一颤，痛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惨笑，“你也觉得她很苦是不是？是啊，她那时候，该多疼啊……”
剥皮削骨，他的孟扶窈该多疼啊。
孟昭珏看着他难受，心底又痛又畅快，直到宋难书同她说：“你若想嫁，那便嫁吧，我不会再耽搁你了。”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可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又好像是真得欢喜。
那些由衷，那些欢喜都是因为孟扶窈。
她都死了还有抢走父王母妃的爱，要带走那些赞赏，留给她如履薄冰，如今连宋难书她也要抢走！
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孟昭珏伏在案几上，发出尖锐的抽泣。
后来她就不怎么说话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日，卫王妃看得红了眼，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孟昭珏和亲北楚的日子，她都没有再见过宋难书。
3
孟昭珏出嫁那日，是两国大婚，普天同庆。宋难书请封为特使，送她出嫁。
她穿着火红色的嫁衣，玉鞋珠翠，满头琳琅，发髻上的凤冠沉重又累赘。那样尊贵，又那样惹人怜惜。
宋难书好像看到了孟扶窈，笑着同他说：“宋难书，这天下，没人敢负我。”
为了不负她，他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攥在手里，权倾朝野又如何，百官忌惮又如何，有他在一日，谁敢提北楚和亲之事。
没想到她如今倒是愿意嫁了。
讽刺得很，他想要的从未得到，真正爱的却不敢触碰。
当真讽刺。
孟昭珏挑开绣着并蒂莲的盖头，道：“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继而盖头落下，她上了前往和亲之路的马车。
如她初到帝京时一样，一样的好风光。她却没有多看那些风景一眼，沉默得像一座雕像。
和亲的仪仗一路驶过下三洲，到达北楚边界，孟昭珏的马车忽然被狠狠一撞，她整个人都摔在了车窗上，一把利剑贴着她的脸刺穿车壁，在她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扶窈！”宋难书掀开帘子冲进来，把吓傻了的孟昭珏护在怀里，抱着她出了马车。四周都是蒙面的刺客，仪仗早就被杀得所剩无几了。
宋难书提着剑砍下了两个头颅，孟昭珏被吓得腿软，整个人都倒在他的怀里。宋难书半拖半拽地扶着她走，一边哄道：“别怕，扶窈，别怕......”
这次我不会丢下你了。
孟昭珏哑着声音道：“我不是她，你对她的缺憾，在我身上弥补不了。”
宋难书回头解决了两个刺客，带着她逃往树林，焦急说道：“你往西走，一直往西走，别回头，我来善后。”
孟昭珏被他推了出去，而宋难书走了同她相反的路。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抱着头痛苦地蹲下来，却发现自己想起了宋难书，还有......孟扶窈。
4
宋难书握着剑跪倒在地上，周边都是充满血腥味的尸体，可他总算为她清扫了所有障碍。
这场局杀的不是和亲公主，杀的是他。
在北楚刺杀孟昭珏，既可以派人解决了他，又有理由对北楚出兵，皇帝这招，不可谓不高。
只是可怜了他的昭珏，要被卷入这场腌臜里。
宋难书倒在地上，一身红色的官服鲜艳好看，和孟昭珏身上的新娘服，是极其称配的。
他自始至终深爱的人只有一个啊。昭珏是她，扶窈也是她。
孟扶窈死那年，他甚至愿意以宋家家主的身份同她冥婚，卫王府却不同意。
卫王妃为此用剩余二十年寿命求花妖，让孟扶窈死而复生，削骨换皮，成为孟昭珏。
可殊不知他也去求过花妖，让孟扶窈与他再续前缘，他愿用死后精魂来换。魂飞魄散，再不求来世。
可孟扶窈，居然忘了他。
宋难书咽下嘴里的苦涩，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长长久久地闭上了眼。
他好像看到了孟扶窈，在浓浓的夜色里，她比月光要温柔，一身银色小甲，鹿皮靴子，打马而来，挽弓搭箭，同他说，“宋难书，我来接你了。”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尾
宣政二十一年，卫郡主于前往北楚的路上被刺，追封昭敏公主，立衣冠冢。
那艳绝一时的卫郡主，来了又去，却次次不得与挚爱之人相守。
（完）
